花守在老人的床边,不敢离开一步,生怕老头子再有什么头疼脑热,自己来不及伺候。
回想起方才的那一幕,她心里便止不住的惊骇,若是她当时早走一步,若是她没有回头看那一眼,是不是老头子便会悄无声息的病倒在她的身后?
一念到这种可能,花的掌心便渗出一层冷汗。
若是当真如此,她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一旁的年轻大夫漫不经心的支着脑袋,眼神漫不经心的向这里飘来,却只是盯着花的身子的曲线,垂涎之意不言而喻,只是还算顾着自己身份,没有做些太过不知廉耻的事,可那眼神飘来,以花的警惕,如何不知?
她最警惕,也最厌恶的,便是这种眼神。
毛笔有意无意的着桌面,清脆的敲击声令她的心情更有些烦躁,偏偏这个大夫还不懂眼色。
“姑娘,不用看了,这么大年纪的老头子都是如此,赶紧领回家养着吧,赶紧的。”
他压低声音,不满的嘟囔了一句:“若是在我这儿死人,脏了屋子,这医馆以后还有人赶来吗?”v5qn。
花凤眸眯起,目光凌厉宛如飞刀刮过,心中腾地升起一团怒火。她欺身来到书案前,一把揪出大夫的衣襟,面容冷冽,死死盯着男子:“你再敢一遍?”
年轻大夫似乎习惯了百姓对他唯唯诺诺的逢迎,大着胆子道:“领着这死老头子,出去!”
她扬手一掌,扇在大夫面颊,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人被甩出去,彭的一下子撞在墙壁上,缓缓滑下,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为医者,竟如此恶毒,还不如我为民除害。”
大夫支起身子,手拭过唇角,看着掌心的殷红,眼神陡然慌乱。
“饶命啊,女侠饶命,的错话了,的错了,的错了。”
他抬起手,狠狠给了自己几个耳光,原本白希的面容霎时肿成了露了馅的豆沙包子。
“哼!”
花见了他这副欺强凌弱的嘴脸,扭过头,再也不想多一句话,她俯身抱起老头子,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她下手自知轻重,看着一片紫红,可除了肿痛,不会有太大麻烦,抹药水便好,这不过是给那人一教训罢了。
眼下的问题……
她低头,老头子消瘦的似乎只剩一把骨头,几乎感受不到重量,她终于感到几分无力和惊恐。
包袱里的银两并不多,若实在治不好……
花身子轻轻战栗着,闭上眼,想着那个令她痛恨和绝望的地方。
她几乎可以想象,当她把这一切艰难出逃换来的可怜尊严抛弃的时候,会换来太子怎样的凌辱。
那个恶魔,那个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的人,现在,她要去跪着求他。
为了老头子,其实--也未尝不可。
太子府的位置,她记得再清楚不过,沿着来时的路返回,顾着老头子的身体,花不敢赶夜路,晚上,便落脚在一处镇。
已经两日了,老头子竟然还未苏醒,花焦急的眉毛拧成一团,却不敢冒然出声打扰,她只能祷告,离沐身为太子,能寻人救活这可怜的老头子。
镇只有一处客栈,古旧的牌匾墨漆凋落,已不大看得清客栈名字,花没有在意,抱着老人大步走进去。1605551
“两碗粥,四个包子,再定一间客房。”
她选一处角落坐下,等着上饭,周围的谈话声自然而然的钻入耳朵。
“听了吗?太子过两日就要大婚了。”
“是啊,太子妃是宰相之女,门当户对,这婚事好呀。”
“好什么呀?” 话的人突然压低声音,“我可是听,这女子相貌奇丑无比的,一定是因为她的身份,太子才会愿意娶她。”
一旁壮汉“嘭”的一拍桌子,嚷嚷道:
“太子成亲和咋有啥关系,来,吃肉吃肉,大婚花的银子跟流水一般,还不是咋种田纳粮的血汗钱。”
一桌人登时默不做声,花手抵额头,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太子大婚?
哼,什么情呀爱呀的,最后,他还不是要娶一个自己都未见过的丑女子。
太子现在最不希望见到的人,一定是她了,若是叫所有人知道她曾是太子的禁宠,还有太子的孩子,哈哈,他还妄想利用太子妃的身世吗?他还能继续稳稳托托的当他的太子肆意对自己如此欺凌吗?
太子的敌人,她记得清清楚楚,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海中慢慢浮现。
香喷喷的大米粥,冒着热气的大肉包子,一样样摆在面前,方才分明一路记挂着老头子的身体,几乎没有食欲,现在她却只觉饥肠辘辘。
她只是一朵花,但是,太子,莫要以为,你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
太子大婚之日,都城四处,张灯结彩,喜气盈盈。
太子府中,气氛却略显压抑,下人们都不敢大声话,连走路都是蹑手蹑脚的。
原因无他,这两日,太子的心情很糟糕,已经有三四个平时大大咧咧的仆人冒然冲撞了太子,被太子一顿斥责,驱逐出府了。
天还是一片灰蒙蒙的,月亮弯弯,还隐约在天边垂挂着,离沐早已换上喜服,端坐于屋中,面容透着疲倦,眼底,血丝纠缠。
他手中握着一只青瓷杯,茶叶在碧水中悠悠的打着转儿,若是花在此,定然一眼认出,那是她平日用的,现在却落在太子手中。
睹物思人?
“太子,时辰到了,宫里的太监已经在太子府外候着了。”
离沐起身,离开时,手下意识的握了握温暖的茶杯,感受着那股暖意从掌心传到心里。
花,再等等,今日一过,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大贴皇榜寻她了。
哈哈,皇上一定想不到,他会在成亲这日逼宫吧。
太子妃不是花,这婚事,他便永远不会承认。
骑在高头大马上,道路两旁夹道围观的百姓皆入不得他的眼中,火红的花灯只会令他深觉刺目。
还好花逃出去了,这一幕,纵然只是场闹剧,他也不愿让她看到。悄人自疼。
一道细的声音飘入耳中:“太子,人马已准备妥当,只待吉时。”
吉时,本是他成亲的吉时,现在,却成了他冒天下之大不韪,逼宫篡位之时。
离沐微微颔首,收敛起心思,双腿一夹,马如利箭向皇宫奔去。
祭祖,宣读圣旨,迎太子妃,一切顺利。
高殿之上,一旁的老太监尖声道:“拜堂!”
一颗冰冷的药丸从袖中滚出,落入掌心,离沐手指一屈,略微使力。
只要这药丸捏碎,药气扩散,今日大计便成事一半。
“慢!”
一个洪亮的声音忽然打破大殿中的肃静。
众臣纷纷回头,待看到那个胆大包天胆敢出声的人,竟是当朝王爷,皇帝的亲弟弟,眸中闪过不解。
那个素来胆怕事唯唯诺诺的王爷今日发烧了不成?
王爷记恨太子,众所周之。若不是这个突然冒出的离沐,皇帝驾崩后,他身为皇弟,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
而眼下,一个太子,毁了他所有的希望。
纵然如此,他竟胆敢破坏太子的大婚,依旧令人惊异。以太子果断狠历的性子,不知这倒霉王爷还能活的过几日,恐怕太子借机,也会对他除之后快呢。
离沐止住手中的动作,垂下眼睑,似乎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个平时被他忽略的王爷。
“不知王爷还有何事?此刻打扰,莫不是打算抢婚?”
周围传来一片沉闷的轻笑声,若是当真如此,王爷是老牛吃嫩草呢。
王爷气的红涨着面颊,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离沐,大声道:“太子竟如此目无尊长,难怪会在外亵玩良家女子,败坏皇家的名声!皇兄,皇兄,这种人,如何能担得起我黎国大业?”
亵玩女子?
离沐的面色猛地沉下,视线扫过皇帝和宰相锁紧的眉头,松开手中拉扯的绑着大红花的红绢,声音低沉的道:
“王爷,孤是否败坏皇家名声,尚轮不到你定罪,你孤亵玩良家女子,可有证据?”
他可是半也不记得自己曾做过这种事,除了花,他没有再碰过其他人。
花……
离沐心头蓦然一震,眸子闪过一道利光。
一个纤细的黑色身影缓缓从大殿正门走入,每一步,扎的他心头如针刺般疼痛。
女子双膝弯曲着,跪下身,膝盖在白玉地砖上磕出一声闷响。她扬起面容,尖瘦的脸庞苍白不沾半血色,双眸红肿,目光却刻满坚定。
“民女花,告太子欺霸民女,天辨忠歼,请皇上为民女主持公正,民女纵然一死,也要讨回一身清白!”
声声如鼓,满堂震惊!
皇帝眯起眼,支起身子,虚弱苍老的面容闪过久经上位的煞气:
“大胆刁民,金殿之上胆敢欺君,拖出去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