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从车棚中飞跌而出,明知身处险境,却不敢有丝毫动弹。因为他此时若贸然发力起身,不但前功尽弃,甚至走火入魔。所以当他落地时,仍然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可当车棚被击破,他心下不免一惊,神智出现松动,残余的寒热毒息乘势狠狠地扯住了温热内息。真是屋漏偏逢阴雨天!他丹田内息一顿一挫,瞬间静止。
这般静止的情势,犹如奔跑的车轮突然被巨大的山石挡住了去路。若遇驾车高手,车辆虽然会有损伤,但乘者将无碍。可若是庸手驱车遇此情势,必然车毁人亡。
李玄虽非庸手,却也并非驭气高手。所以丹田静止瞬间,他立时感到还未完全融解的寒热毒息在丹田迅速膨胀起来,心下暗叫不妙,虽然想将这股突然变得怪异的内息安抚住,却觉自己呼吸急促,根本无法深纳缓吐,更别提如何心神归一了!
温热内息裹夹着寒热毒息越来越膨胀,只呼气吐气间,已如被快速充满气体的皮囊,膨胀欲裂。他心下暗叹:“我命休矣......”马夫山大叔与蒙面女子见车棚被击碎,李玄跌落出来,百忙中对望一眼,均心下暗道:“看来这混子死定了!”
秦似我见李玄坐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头冒着蒸蒸白气,正是内息修习时的关键时刻,不禁怪笑道:“你子好用功啊!哈哈......待我擒他,看他还能如此用功么!”口中着,身形一晃,欺身到了李玄面前,凌空中不待身形稳当,提起右掌便往他心口拍去。要知秦似我的功力虽然比丁苍穹和风行雨二人稍逊,但先前只以手掌搭在贺雁雕的拐杖上,便让对方抽不出拉不回,足见其功力深厚,实非等闲。如今他虽然知晓李玄动弹不得,却还是使足十成功力,一掌拍下。莫李玄此时动弹不得,即使早先无恙,如果要硬接这一掌,怕也不是容易事。
诸人只听‘嘭’的一声,李玄被击飞出去。但让人感到惊奇的是,他虽然飞出去,落地时却没有横尸当场,而是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哇哇’喷出两口紫色的血。李玄手捧着胸口,脸色红白不定,瞬间变幻数次,不过片时,气色又突然变得如常。
秦似我惊奇地看着李玄,忍不住问道:“子好能耐,竟能禁得住我的流星飞掌!”可他哪里知道,李玄之所以能摇摇晃晃站起来,最终神色如常,便是因他这一掌。
要知先前李玄心神无法归一,内息静止后急速膨胀。这突然爆发的内息能量如暴雨洪流过后的堰塞湖,始终无法冲出丹田,流向奇经百脉。如此状况,一旦决口,他势必会爆裂而亡。但就在他丹田涨裂,痛不欲生之时,秦似我突然凌空一掌击来。
这一掌产生的外力有如神助,若早半时,李玄丹田中的内息还未达到膨胀的极限,突然遭遇巨大外力的压迫,必会炸掉丹田壁垒。倘若晚半时,臌胀的内息失去控制,外力内力齐齐造反,丹田也将毁掉。偏就在这个千载难逢的节,秦似我一掌击来。这股巨大的外力如几百个呼喝发力的大力士,一下子将原本停止的丹田车轮推动向前,丰盈的内息瞬间如开闸泄洪般,填满李玄的奇经百脉。一时间,他虚弱的心脉禁受不住强劲内力的冲击,只觉气血上冲,‘哇哇’吐出几口黑紫血。
黑血吐出,李玄只觉丹田无比轻松通泰,微一运气,内力竟比之前增强了倍余。尽管此时气息流转至任督二脉,仍旧迟滞不通,但脑际清明通透已然更胜以往。他深吸了一口气,纵然双臂经脉寒热隐隐,但胸腹升腾的融融温暖带来的舒适已经让他将其忘记。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微笑道:“多谢手下留命。”言毕,见四名白衣书生正围攻马夫山大叔,另有三人围攻蒙面女子。他们所使的身形步法,挥舞飞锤的游斗攻势,奇特而犀利。这是什么阵法?这几个白衣书生所踏步法看上去竟会如此熟悉?
李玄暗暗思索,虽然只是刹那间,却已看得明白。
他早先曾在君王山黑松林中指燕无敌出入诸葛亮乱阵,此时脑际通透无比,微一转念,已看出对方使用的飞锤阵法与诸葛亮乱阵中的‘克’字区块异曲同工。
秦似我见李玄不丁不八站在原地,自己似乎随手一掌,便会将其击倒,但凝神看去,又觉得他浑身上下每处空门仿佛蕴含凌厉埋伏。若贸然进击,并无十足把握。
他自十二岁入了江湖,身经百战,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单以精神气质便令自己毫无把握的状况。难道今日无法将这三人生擒活捉?如果血战,势必先搏杀了这混子,否则日后必成不测大患。
秦似我攥紧的手心沁满潮热汗水,轻退半步,心下杀意大盛,决心不顾毫无把握带来的风险,驱动九星连环飞锤阵,使出最为厉害的九星连环绞杀式,一举将眼前三人灭掉。
李玄寒热毒息初愈,虽觉内力前所未有的充盈,可总觉的双手很不对劲。他摊开手掌,低头看去,见双掌的掌心竟莫名其妙的有赤红、青灰两个铜钱大的圆圆印记。
掌心上的两个圆印颜色诡异,其中赤红圆印透着香甜气息,青灰圆印透着刺鼻的味道。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中毒之迹象?原来先前他尽管将绝大部分寒热毒息化成了温热内息,但仍因化毒境况之原因,丹田中少许残余的毒息随着喷涌的内息冲出丹田。当时若能趁机运功驱毒,祛除干净,掌心便不会有这些残留的寒热毒息。
是福是祸已容不得他有思虑的余地,这时场上情势惊险迭起。他见马夫山大叔已被几柄飞锤困住,背倚车辕,守多攻少,不禁脱口喝道:“山大叔不必拘泥招式......不必理会左上路的飞锤,那是虚幻招式......好,您可再向右斜跨半步,刺他腹。心背后,赶快向前急冲三步,而后斜转半步,以反手剑搅他飞锤锁链......好啊......山大叔果然是高手......心,你的剑器绝不可与飞锤碰撞!”
李玄见马夫山大叔扭转颓势,又转头看了看蒙面女子那边的情势,极为肯定的道:“蒙面恩人,他们之所以变幻莫测,皆因踏着前三左四,退一斜五的繁复步伐。您若是愿意,可使手中利剑封住他们步伐变换的节......好,恩人这一招使对了。”
他虽然心下仍然隐隐担忧自己掌心的毒息,但见场上危急,还是忍不住发声指二人。
蒙面女子万没想到这个破不了阴阳颠倒八卦阵的年轻人,竟然识得如此千变万化的奇阵。她闻听李玄指,也不犹豫,斜斜一招‘旱龙汲水’刺向身侧挥动飞锤的一个白衣书生。这一招正好赶在对方飞锤力道将尽,同行伙伴还未完全发力的节。
诸人听得‘嗤’的一声,白衣书生袍袖被长剑削去大半。蒙面女子见状不禁大喜,适才被对手逼迫压抑的委屈登时爆发出来。她见困住自己的另两个白衣书生要来施救,想也没想,长剑一挥,寒光闪动中逼得那二人后退半步,同时左手猛然挥出,一招‘九龙飞舞’,暗藏在衣袖中的布带向最初展动铁锤的年轻白衣书生卷去。
布带如流云,裹着绵柔的劲气画出百个圆圈,‘噗噗’几声,将绷直的飞锤锁链缠住。
蒙面女子轻喝一声,舒臂一抖一送,疾驰的飞锤突然变了方向,急速倒飞着砸了回去。
年轻白衣书生功力本就与蒙面女子相差甚远,先前之所以能占尽上风,皆因同行伙伴配合缜密。如今,两个伙伴已被蒙面女子逼退,而他便成了突前的危险棋子。他见飞锤倒砸回来,夹带的风声甚是劲急,岂敢硬接!深吸一口气,发力一抖锁链,‘咯嘣’一声,布带与锁链分来,他也踉跄一下,狼狈不堪的移开三尺有余。不过这番移动,他与同行伙伴先前组成的三星飞锤阵已被蒙面女子彻底破解了。
秦似我神色凝重的扫视了一下场上形势,见三星飞锤阵被破解掉。虽然八名白衣书生弟子尚没受伤,但整个局势已露出不利自己的端倪,心知自己若是再不出手变阵,只要对方彻底撕开辛辛苦苦织就的飞锤铁网,那一败涂地的局面将极难挽回。
没想到这个年轻的混子不但精神气质令人吃惊,而且还有如此见识,真是可恨至极。
秦似我忍不住长啸一声,猛然展开折扇扑向李玄。
李玄听秦似我啸声有异,已明白飞锤阵网要变阵。他暗自吐纳几下,发现除了双掌掌心仍然赤红青灰外,竟然无事,不禁信心陡增,噌噌两声,将神舞与鬼泣双剑握在手中,大声喝道:“以众欺寡,好不要脸。”呼喝声中,见秦似我向自己扑来,也展开招式与之斗将起来。秦似我此时恨极了李玄,出手间自然全力而为,展开手中折扇,使出、刺、打、挑、削、挡六字心法,一面在李玄双剑中翻飞穿插,一面仰天长啸,呼喝变阵。八名白衣书生闻听秦似我的啸声,脸色陡然变得狞狰起来,不但飞锤招式大变,而且每次出手都随着啸声变化而变化,攻防进退间,飞锤声势不但增强四五倍,且步伐快到了极,如走马换灯般,让人目不暇接。
不消片时,天罗地网的九星连环飞锤阵势复又成型。李玄与马夫山大叔及蒙面女子被秦似我九人一阵猛攻,连连后退,虽然勉强守住至多两丈的范围,但彼此很明白,若被这突然疯了似的九人将飞锤网织的再紧些,猛冲猛打之下,胜败极难预料。
十一人窜高伏低,斗得正紧。秦似我突然喝道:“九星光霞,万芒飞花,归者废残,拒者绞杀。”话音刚落,九星连环绞杀式已然展开。秦似我气定神闲的站在右侧第一位置,啸声长短不一,不断催动阵型交错,滚动变换,九柄飞锤翻飞往来,分别以冲、砸、拦、锁、勾、旋为辅,以绞式为进攻中心,再次将圈子压缩尺许。
蒙面女子适才好不容易透出一口气,此时又被秦似我组织指挥的九星连环飞锤阵压住,不由恼火起来,喝道:“杀了你这伪学究。”可她刚要扑去,却被李玄一把拽住,向后回退三步。她恼怒中头也不回喝道:“混子,你要做甚?”李玄毒息初愈,内息顺畅,虽然兴奋,但头脑极为清醒,看得真切。他知道秦似我是阵型的指挥枢纽,如此重要的位置,岂能任人攻之!若蒙面女子不顾一切强行冲上,左右两侧护佑的飞锤势必会前来救援,到那时,阵中凌厉的绞式必会将其绞成肉酱。
看来要破掉此阵,必须在一招之间废掉驻守水、玄两个位置的白衣书生,因为这两个位置不但是此阵第二、三枢纽,而且还是护佑‘奇’字方位的前后两扇大门。但水、玄这两个位置分居东、西侧方,不但彼此遥相呼应,而且相距至少有五六丈远,若要同时将其破解,没有雷电神速的轻功,精准的打击手法,恐怕难以做到。
李玄暗道:“若有冰儿的雷霆暴雨鱼骨针那就好了......鱼骨针不但射程极远,而且极具杀伤力......那样的话,我可用左手的鱼骨针破掉玄位的飞锤,同时以胜战技击大式中的声东击西招式,搏杀水位飞锤......”此时想到唐冰,他不由自主的又想到善于施毒的风行雨。这念头尽管在心中一掠而过,却让他有了破解之法。
他瞅准土位与雾位两个白衣书生交错身形的间隙,低声对马夫山大叔和蒙面女子道:“请二位前辈牢牢守住自己的位置......”语声未落,身形掠起,凌空中猛地往前冲出四尺。
两丈外金位的白衣书生见李玄展动双刃冲向自己,不慌不忙,大力一抖手中飞锤锁链。飞锤在半空中‘呼’的一声,先是斜转四五尺,而后划过匪夷所思的线路,当头砸向李玄。
李玄见金位飞锤砸来,也不闪避,横剑一荡,依旧前突。金位的白衣书生没想到李玄能荡开飞锤,双手又是一抖,飞锤半旋,似缠似打,似引似绕,仍旧向他砸过去。
木位、火位、土位三名书生见李玄不顾生死,硬突向金位的白衣书生,不由啸声连连,要前来协防。但秦似我掌控全局,见李玄硬冲猛打中似有它意,因而仰天一啸,严令木位、土位的两个白衣书生加紧围攻牢牢站位的马夫山大叔以及蒙面女子。
此时,金位的白衣书生尽管只得到火位白衣书生的协防,但威力大增,舞动着金光灿灿的飞锤,与火位红色飞锤交错成绞杀式,力图在最短时间内将李玄绞杀在地。
但谁也没想到,李玄此次强攻却是将佯攻做到了极致,这也是他对三十六技击武功胜战技击大式中声东击西招式的最新领悟。如要破掉此阵,必须出奇招破掉‘奇’位的秦似我,而若要破掉秦似我,必须先要打掉护佑他的水位与玄位的两个人......以此类推,若要攻取水位和玄位,就必须先斩掉护佑他们的左膀右臂。水位的左膀右臂是木位与土位,玄位的左膀右臂是雾位与云位......其中木位、雾位又与火位、金位相互关联协防......如此环环相扣,互为合纵的阵中关系不断变化。所以,要破掉‘奇’位谈何容易!但李玄心下清楚得很,此番声东击西,正是要像砍倒大树一样,在不使自身受到威胁与伤害的同时,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先去掉其枝枝叶叶。如此打算,他虽然没能吸引到木位、土位前来阻击自己,使水位位置洞门大开,但却让金位、火位两柄飞锤绞向自己时,不自觉地露出了空隙。
当断不断其后必乱,迟疑便意味着机会消失!李玄暗暗道:“如此冒险,两柄飞锤极有可能将我绞杀掉,但若错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不但前功尽弃,恐怕再要故技重施,秦似我必会窥破其中奥妙......成就成,败就败,若不试,岂知行或不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