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同摇了摇头,脸色越发苍白,喘息道:“休息!咳咳......我还怕没时间休息么?”
言毕,游目片刻,突然面现惊喜,嘶声道:“子,你看到右侧那块褐色的砖头么......对极了对极,就是它。你赶快将它取下来,看看后面有没有什么东西......哈哈......孔四夫子和余五风水,果然留了一手......”李玄依言打开褐色砖头,见后面有一洞,伸手探入,摸索出一卷极薄的册本。黄大同眼神中放着光彩,接过册本翻了翻,不由泪水长流,哽咽道:“他们比我有见识,早想好了退路,将平生所学尽数录下,放在这里,定是考虑遭遇不测后,一身本领也不会失传。”
李玄见册本名为《天授奇工》,书内除了排兵布阵的方略,大部分是如何构建阵营、挑挖壕沟、设置暗器等手段。这些方式方略,不但构思巧妙,且还匪夷所思的结合了伏羲风水之学。虽比不上孙子兵法思谋远虑,宏大开阔,但其逗引埋伏,狡猾手段,却胜过百倍。特别是当中一些谋略方法,不但阴狠毒辣,甚至绝户无情。其实,倘若联想到两军布阵对垒,惨烈之状况,如果手下容情,也是对己不公。
他略略浏览,又还给黄大同。谁知,黄大同却推了回来,淡淡道:“你收着吧!能遇见此书便是缘分。”着,从怀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纱绢。
黄大同将纱绢递给李玄,叹道:“我真是个没心之人啊!没有像我兄弟二人那样,做足准备。那一些我精研数年写就的册卷,到底是落在了木屋。当然,那些册卷丁乾坤也不稀罕,因为他最想要的便是这篇炼丹的方子。好子,我就把他交给你。
对啦对啦......你快看看吧!《天授奇工》书中是不是夹有一片指甲大的绿色宝石?”
李玄闻言,翻开后果然发现一片极薄的绿色石片,细细观之,只觉得这绿色石片晶莹温润,似玉非玉,凑在鼻端闻之,竟还有隐隐异香,不由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黄大同巨喘片刻,道:“这是余五风水老弟的宝贝。据,此物为西天昆仑镇山三宝之一,名曰:碧镶。如将此入怀,不但天下蛇虫猛兽不侵,而且还可凭此对它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是神......”他话音未落,洞外突然传来一阵衣袂荡风之声。李玄见黄大同突然不语,心知他是担心话惊动外面之人,便凑到遮蔽洞口的青石板缝隙,向外望去。洞外不远处,一人来回搜寻,胖乎乎的个子不高,竟是面如赤碳的金神以及惨白如纸的银神。这二人竟然没被古柏上的暗器射死?
李玄暗暗心惊,大气不敢喘。
要知他此时为了逼出任督二脉的血息,不能妄动内息与人相斗,而黄大同不但不会武功,且疲惫至极。如此状况之下,倘若是被金神和银神察觉到了,必成瓮中之鳖。
金神和银神似乎也是在毫无目的搜寻。二人在洞外转悠片时,岂能发觉孔四夫子精心选择的藏身之地!李玄见他们转悠一会便匆匆离去,暗暗舒了口气,擦去一把细汗,待要回身要告诉黄大同,金神和银神已走远时,却发觉黄大同早已气绝而亡。
洞外天光大亮,满眼霞光,而洞内却是悲绪蔓延,令人凄然。李玄怔怔地望着黄大同渐渐冰冷的身子,只想放声痛哭,怎奈胸中却空空荡荡,似被掏空的雀巢,只有百孔千疮。他轻轻取下黄大同临死时兀自握在手中写着细密字迹的薄如蝉翼的纱绢,不禁暗道:“先生最后取出这块纱绢时,言犹未了,虽然未必是要给我,但我却要以此诱引丁乾坤,为他报仇。唉......任谁会想到,当年闻名江湖叱咤医界与地界的这几位前辈,最后竟然埋身荒野!这个江湖啊!当真是无情且有难测。”
他平抑了一下悲痛的情绪,静心片刻,这才发觉黄大同脸色不知何时,已由惨白色变为乌黑,惊异之余,心下暗道:“这分明是中毒的迹象!但是先生医道高明,何人能让他中毒而亡呢?”他心念数转,突然想到黄大同曾被蛛丝飞虎爪伤过,急忙上前撕开他包扎的胳膊,见其伤口处果然有乌黑血水渗出。看来蛛丝飞虎爪已被淬炼上了慢性毒药,黄大同被其抓伤了胳膊,岂能不中毒!或许,黄大同知道难以幸免,但苦于没有解药,因此才拼尽全力,利用最后几个时辰,不但为李玄疗去任督二脉积郁的血息,且临终前,还指引他拿到了孔四夫子与余五风水合著的旷古奇书《天授奇工》,并在最后时刻,将自己藏在怀中的丹药秘方拿了出来。
李玄呆坐良久,心知距离阿莹、竹叶子、姚子空失踪已过去大半夜。他们如今怎样了?若真的落到了丁乾坤手中,那就先需找到冰火山,与他新账旧账一起算个清楚。
可是还需等待三个日夜。三日后,一切是否太迟?可是,再难熬的时间也要挺过去。李玄尽管焦急万分,但还是安然度过了三日。三日间,他每日按照黄大同相授的法门,勤修不辍。到了第四日拂晓,自觉任督二脉积郁的阴阳血息已被逼出体外。
他缓缓打开青石板,出了空洞,却并没有着急上路,而是又沿着地道重新回到了木屋。
木屋早就烧毁坍塌。屋前的松林五仙雕像,及屋内大部分的册卷也已被连弩火箭队的射出的火箭,悉数焚毁。李玄费了半天时间,才将盛二瘸子等四人搬到了空洞内。
他将黄大同五人端端正正的摆放在空洞中,先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喃喃道:“五位前辈在天之灵,我李玄本非有仇必报心胸狭隘之人。但此次境况却不同,若是不让恶人有恶报,天理何在。嗯,请五位前辈放心安息吧!我不但要找到丁乾坤救下我的三位朋友,还要为你们报仇。”再拜几拜。李玄缓缓出了空洞,四处寻了些巨石木棒,将洞口牢牢封死,这才洒泪而别。他因不知冰火山在何处,思谋片刻,只能循着那夜金神离去的山路,往前寻找。一路上,尽管山仍在,松还翠,树金黄,处处风景绝好,尽管绵延的山峦与时而蜿蜒的溪流,以及扑面而来的清冽气息总是让人心神俱爽,但满心悲愤匆匆而行的李玄,哪有心思驻足观赏!
如此漫无目的,从晌午寻到黄昏,未曾遇见一个人影。直到云气低沉,昏昏暮色中飘起雪花后,李玄才在一座土丘的老槐树下,遇见一个鬓发苍苍蹒跚而行的老猎人。
老猎人听李玄要找冰火山,摇了摇头,喃喃笑道:“老朽在此生活了近七十年,从未听过冰火山这名字。”言毕,指着前面一道山岭道:“到离离集,打听一下吧。”
李玄闻言,微微一怔,暗道:“离离集?这名字好熟啊......啊呀,难道我迷了路,又走回来了么?离离集,岂不正是树婶和韩前辈常去采买日常用品的那个地方么!”
拜别了老猎人,他一路暗想:“那天,酒和尚曾经邀我到离离集上的万客酒楼去畅饮。嗯,依照酒和尚所言,他在这里朋友极多,我何不寻到他,借此机会向他打听一下,冰火山到底在哪呢!”如此想着,李玄便加快脚步,往山岭那边翻越而去。
李玄历经三日三夜,已将积郁的血息逼了出去。此时提气运功,发现内息行至任督二脉,虽然比之先前通畅数倍,但美中不足,丹田温热内息要在此二脉中变化成阴阳内息,十次必会有一次无法做到完美转换。这依旧是任督二脉没有完全打通,阴阳合纵之功未修成的状况。雪花飞扬,天地尽入零落的世界。纵然无法做到内息合纵,但他仍觉兴奋。迎着零零落落的飞雪,他情不自禁纵身跃上树梢,展开八步赶蝉的轻功,一路疾驰。但就在李玄酣畅至极,忘我之时,突听前面几十丈远,几株落叶已尽,挂满雪粒的大树上有人喝彩道:“寒夜如冰,飞雪若霜,不知何方高人,竟有此雅兴,在荒山野树之地,兴驭风乘云之乐,享逍遥痛快之福?”
李玄闻声,使了个千斤坠,缓缓飘落。
他定睛望去,见三十几丈外,一株三五人环抱的大树树杈上,竟斜卧着一个蓝衣书生。
蓝衣书生身材修长,着一身浆洗的快要发白的长袍,尽管双颊消瘦,但两道剑眉浓黑,斜入云鬓,兼之双眸神采飞扬,让人一见之下,不由感到俊雅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玄见了,自然心生好感,朗声道:“如此寒夜,先生依旧卧枝听风,仰目赏雪,知夜寒而不畏寒,闻落雪却不忍践踏,不也是超脱之雅兴!”蓝衣书生闻言哈哈哈大笑,从树上跃下道:“好好。仅凭你这句话,我便断定你必是个非凡可交之人。”
蓝衣书生着,已从树上跃下。
李玄微微一笑,见大树下竟有五六匹死掉的饿狼。这些饿狼虽然横七竖八的被随意丢在地上,但仍可看出,每匹狼的狼头上都有巴掌大的塌陷伤处。难道这些饿狼是被人一掌拍死的么?若真是如此,拍死恶狼之人不但胆识过人,掌力也非同可。
蓝衣书生见李玄看到地上死掉的饿狼,淡淡笑道:“这些畜生,天生让人讨厌,为害一方,死有余辜。”李玄头道:“先生的对极了,只是没想到您不但满腹文采,且还武功不凡。”蓝衣书生闻言笑道:“身在江湖,能文能武,岂不正是我辈所向往之!本来我想等雪后有迹可循了,再进山林痛痛快快的屠杀几只畜生。但没想到前几天,臭和尚竟然将狼王给宰了......我不服......所以此次才匆匆入了山林,找到这几只畜生,一掌一只,将它们拍死,以消减心中升腾的不服之气。”
李玄听他如此,暗道:“臭和尚,狼王?难道他的是酒和尚?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连忙上前问道:“不知先生的大和尚,是不是生性豪迈的酒和尚大师呢?”
蓝衣书生闻言一怔,道:“你认识臭和尚,和他很熟?”
李玄听他如此反问,无疑承认识得酒和尚,不禁笑道:“谈不上很熟,只是一面之缘。”
蓝衣书生仔细端详了李玄半天,突然仰天大笑,问道:“难道你是那个以枯枝打穴,又以足尖将崂山三怪中孙老二穴道解开的年轻人?”李玄听他得丝毫不差,奇道:“那是些粗陋的手法,不值得一提。请教先生如何得知?”蓝衣书生笑道:“那天臭和尚捉了狼王,本该洋洋得意。谁知他回到万客酒楼,却唉声叹气。起先我以为他是故意做出那番模样,是要引得我夸赞,岂知问起,原来他竟因为一个年轻人不愿随他到酒楼,狂饮相交,这才唉声叹气。臭和尚叹道,难得在江湖上遇见一个真正的后起之秀。若是错过了这层缘分,却不知何年何月何时再有呢!”
李玄听了,大为感动。
他没想到自己拒绝了酒和尚,竟惹得他如此感叹,忙执礼道:“酒和尚大师谬赞了。在下不过是凡夫俗子,当真承当不了后起之秀四个字。嗯,若是先生方便,可请带路,在下不但要当面向酒和尚大师赔罪,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想请他指迷津呢。”
蓝衣书生奇道:“你找他指迷津?何事?”
李玄神色凝重道:“请他指如何才能找到冰火山。”蓝衣书生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晶莹的光芒,大笑道:“你不用口口声声称臭和尚为大师。嘿......他不过是一个和尚,一个爱喝酒吃肉的野和尚。而且你也不用口口称我为先生。我姓卫,单名一个影字,是离离集万客酒楼的掌柜。哈哈......你若愿意,唤我卫掌柜亦可。”
蓝衣书生着,做出一副二让客的姿势。
李玄见他潇洒幽默,更是欢喜,连忙道:“还是称呼卫先生吧。”卫影仰天大笑道:“随你吧。走,咱们带上这几只畜生,到酒楼炖锅狼肉汤,一起痛饮。”言毕,从腰间取下一根金丝软绳,将五六匹死狼牢牢捆了,负在肩上,与李玄往山林深处走去。二人脚程俱快,一路疾驰,待到雪花翻翻滚滚时,已到了离离集万客酒楼中。
离离集虽是个集镇,其实并不大。从东到西,不过三十几家商铺。此地偏僻,群雄争霸并未至此,所以南北的客商宁愿绕路,将货物在此中转交易。不过此时天寒地冻,镇上货物交易并没多少。万客酒楼在离离集东头,是集镇最大的饮酒所在。
卫影将李玄安排在酒楼最好的客房内,便匆匆下去,安排人手剥洗恶狼,温酒布菜,并派人给酒和尚送信。李玄经过一夜忙碌,虽然有些疲惫,但想到酒和尚两个时辰后便会赶来,如此能得到冰火山的消息,亦可筹划相救阿莹、竹叶子及姚子空,为黄大同五人报仇事宜,岂能睡得着!他望着窗外翻滚的飞雪,心如同景,不由暗道:“未入江湖,盼入江湖。岂知入了江湖,才知江湖竟如头这片天一样。
眼下这个江湖的天啊。晴朗时妩媚温柔,美艳欢悦,阴沉时焦躁狂乱,丑陋蛮霸。不管相识或是陌生,转身间,就会把良善与俗恶百态,毫无遮拦的呈现出来。难道人在江湖,除了利、仇、恨、奸、险......就不愿给德、善、良多留一份空间么?
唉......我们若能放下斗杀追逐的利,拒绝纠结盘根的仇,善待翻云覆雨的恨,静对难以捉摸的奸,感化起伏不定的险,何愁江湖不安宁,天下众生不能安康陶然呢!等冰火山的事了却,我该把天神帮众人召集一起,定下善恶规矩,将其理顺后再交还给阿莹......”他正思绪起伏,感慨万千,却听得酒楼下面有人大声吵嚷。
酒和尚步履匆匆,阔步迈进万客酒楼,铮亮的光头冒着蒸蒸白气,也不顾两道刷子般的蚕眉上凝结的冰碴,高声嚷嚷道:“李少侠来了?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
卫影闻听酒和尚在酒厅叫嚷,皱着眉头从内厅走出来,喃喃道:“臭和尚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来了!唉......天降如此大雪,必然是被你大声冲破了天角,洒下的石粉。”
酒和尚听卫影叨叨不停,大笑道:“你若是嫌洒家话大声,可以把耳朵掩上啊......哈哈,老卫,要不你陪洒家到连天峰留客松下住几天,咱们在那里话大声,可是没人嫌弃啊。”卫影闻言,连忙摆了摆手,笑道:“罢了罢了。你尽管大声吧......唉......上个月咱陪你住了几天,每日狂饮,早将我的五脏六腑给弄坏了。”酒和尚大笑道:“你五脏六腑喝坏了?今日你不能与我们剧饮?啊呀,老卫你是否担心酒不够,所以找理由推脱?我告诉你,今天李少侠能到你的酒楼中来,便是要与咱们真心相交。哈哈哈......君子之交淡如水,江湖之交岂能无酒啊!”
卫影闻言,不禁苦笑道:“臭和尚话太没良心。你每次到这里,我何曾不让你到酒窖中,如牛狂饮,喝个痛快?”二人正话,见李玄已到了近前。酒和尚十分高兴,拉着他的手仔细端详道:“我的没错,你一定会来找我。”不等李玄应声,又道:“让我猜猜,你是不是遇到困难了?”见李玄头,立时神色凝重道:“在这运泰山周遭百十里内,谁有本领能给你制造出麻烦......是冰火山的人吗?”
李玄头道:“正是,这帮人当真可恶。还请大师给在下详指一条去往冰火山的路。”
酒和尚哈哈大笑,看了卫影一眼,才对李玄道:“这有何难。既然洒家打算交定你这个朋友,莫是上山的路,就是要洒家陪你去,也是该当......只是还需老卫帮忙。”卫影奇道:“臭和尚别卖关子,但无妨。”酒和尚闻言大喜,高声叫嚷道:“若是你肯拿出你藏了三十年的老陈酿,便是帮了李少侠......哈哈哈,喝了三十年的老陈酿,胜过天上神仙。当然,洒家也喝,因为洒家也需要来力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