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汤池旁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气喘吁吁,勉强追上来的卫影。
卫影见李玄将金童子击倒在地,似乎忘了正身处冰火山危险之地,不该大声叫嚷。他向李玄招了招手,高兴道:“李少侠,你好快啊......”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一道夺目银光自青石屋内激射而出,不偏不倚,射向卫影。与此同时,屋内苍老威严声音之人怒喝道:“来人是谁!竟敢不知死活的到冰火山大呼叫?”
李玄没想到思虑周全的卫影会发声问自己,还未及时用手势阻止,见屋内银光射出,飞向手舞足蹈的卫影,忙斜身一闪,袍袖一挥,浑厚的劲气登时将银光击落在地。
屋内苍老威严之人听风辨声,已经察觉自己射出的透骨银钉竟然被人中途击落,不由惊奇万分,‘咦’了一声,赞道:“是个高手......果然有高手来了。哈哈,老子忍不住了,实在是忍不住了,要提前出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在举手之间,将我潜心研制的机簧银钉击落。”李玄听他言毕,屋内传来‘蓬’的一声巨响,青石居舍一阵乱摇,一个古怪的老道跃了出来。老道跃出青石屋,二话不,凌空一掌拍向李玄。李玄见他招式凌厉,而且是借着居高临下之势,岂敢大意。他身形一晃,左掌擎天一撑,使出三十六技击武功并战大式中反客为主的招式,迎了上去,同时右手神舞兵刃虚实并用,以从军行书法笔意中得‘撇’字诀斜斩过去。
这两招无论出手方位与力道,看似背道而驰,其实却是天生弥合,攻守之间严丝合缝。
老道凌空中一掌拍出,掌势雷霆万钧。他本以为李玄硬接此招,慌乱中不死即残,却没想到对方不但轻松应对,反而据地反击,忍不住怪叫一声,硬生生将掌势撤回,同时向前连续翻过三十个筋斗,这才勉强的闪过李玄‘撇’字诀中的无上妙招。
李玄见老道尽管仓促避过自己的招式,但无论机变能力或是身形功力,均属江湖一流,心下暗赞,收了剑式,待定睛看向老道时,却被他的容貌与神色惊得目瞪口呆。
若这个老道似人似鬼,并不过分。
李玄见他身材不高大不魁梧,不胖不瘦,衣着极为邋遢,丝毫没有仙风道骨之气。倘若如此,还倒不稀奇惊人,而让他惊异的是,老道有些微曲的身躯上竟然着颗极为硕大且半红半白的脑袋。如此长相之人,莫李玄没有见过,就连听也没听过。他看着丁乾坤那张半红半白的脸,只见他无论耳朵、眼睛,甚至头发、鼻子、嘴巴都被分成了红白二色。如此怪异之人,除了感觉可怖,更让人感到恶心。
他抱了抱拳,朗声道:“前辈是丁乾坤么?”
丁乾坤眨巴着红白诡异的双眼,盯着李玄,喃喃道:“正是老子。嘿嘿,适才大呼叫的人不是你,但劈落我机簧银钉的人却是你!”见李玄了头,又环顾了一下四周,道:“好内力。咦......刚才那个人去哪啦?”李玄闻言,也纳罕的环顾望去,见大树下不但不见了卫影,甚至被自己震晕在树下的金童子也不见了踪影。他心下虽感奇怪,可面对丁乾坤这样怪异不测的高手,容不得他有半分杂念。
李玄淡淡一笑道:“晚辈贸然上山......”丁乾坤怪眼一翻,沉声道:“有话快,有屁快放。你怎么到了山上,来到这里所为何来?”李玄朗声道:“我如何上山,咱们先放下再。而我来到山上,是因前辈将我朋友劫上了山,我是来救朋友的。”
丁乾坤冷冷道:“为救朋友?你朋友是男是女,是胖是瘦?哼,是什么时候离开你,又是在哪里上山来的?”李玄道:“我朋友为两女一男,是在距离松林五仙木屋百丈的路上,被人强行带走。”丁乾坤傲然一笑,怪声道:“我看你是来错地方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两女一男。我问你,你是如何上得山来?”李玄听丁乾坤得斩钉截铁,不由一愣,也不理会他再次问自己如何上山。他将先前在断崖木桥捡到的姚子空的长衫,向丁乾坤扬了扬,道:“前辈莫要遮掩了。若是我朋友不在山上,他穿的长衫岂会落在断崖木桥处?”丁乾坤闻言,似乎极其不耐,沉声问道:“子,我看你不是来找朋友,你是来找麻烦的......哼,金童子,飞翼鹏鸟载了三人上山,看来其中有你了?奶奶的,金神、银神你们给老子滚出来......山上除了老子,就你们知道驾驭飞翼鹏鸟的口诀......快快滚出来,你们当中是谁,敢私通山下外人,带他们上山!”李玄见丁乾坤半红半白的脸,红的涨的更红,白的气的更白,厌恶道:“前辈这把年纪,是真糊涂,还是故作糊涂!哼,莫要扯东拉西,遮掩个没完!你是否将我朋友藏在山崖边缘的听云居舍了?”丁乾坤闻言暴跳如雷,喝道:“她是你朋友?奶奶的,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干孙子!”着,眼中红白精光变幻不定,大喝道:“罢了罢了,你如何上山不重要。”
李玄听他不接自己的话,却话锋忽转,奇怪道:“为何?”
丁乾坤怒道:“因为我要拍死你。哈哈......你死了,我再找那两个逆贼问个清楚。”言毕,手臂突然暴涨半尺,箭步跃起时,势如猛虎闪电,径直向李玄扑来过来。
李玄早先在无尘山庄见过丁苍穹的身手,知他所使招式,完全凭借匪夷所思的轻功,飘忽不定的身形来辅助掌中蛇形钻天锥,同时还借助拳、掌、指、爪等千变万化的手法,出奇制胜。若以孪生兄弟心息相通而言,这二人功夫必定有七八分相似。
既然存了如此心思,李玄便抱定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寻机防守反击的打法,与之决斗。但等丁乾坤出手三招,李玄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原来丁乾坤不但出手招式刚猛,与丁苍穹飘忽繁复的手法截然相反,而且步法展动时,步步为营,固若金汤,属于沉稳凝重的路数。这样以来,李玄先前抱定的打法不得不临时改变。
可高手相争,若抢得瞬息先机,对其后战局影响极大。
李玄见丁乾坤连环劈出九掌,每出手一掌,皆含惊涛骇浪之势,层层叠叠中当胸袭来,急忙沉肩拔背,先以神舞兵刃封住其巨碾推进般的步伐,同时单手左牵右引,以从军行书法笔意捺、勾双字诀,混以天旋地转石洞中修得正、反涡流之手法,遇力克卸,逢劲巧化。其间虽被逼的连退九步,仍气不喘脸不红,身法稳凝异常。
丁乾坤见李玄面对自己苦心所创的涛浪九掌,竟如海中礁石,任你狂风暴雨袭来,巍然不动,不由暗暗吃惊,心道:“这是哪里蹦出来的混子?武功怎会如此高强......丁老二前些天飞鸽传书,曾遇见个百年难逢的少年奇才,难道正是此人?”
他狞笑一声,喝道:“子,端是好身手。呵呵......快告诉爷爷,你唤什么名字啊?”
李玄见他招式不停,步步紧逼,红白分明的怪脸,因得意狂笑下,已然扭曲更甚,忍不住冷冷笑道:“知我姓名作甚?难道你要到阎王那儿告我阴状!丁乾坤,我劝你快将我朋友放了,否则十招之内必让你这破烂掌法和瞎子步法统统无用武之地。”
丁乾坤听他如此,明知是激将之法,仍忍不住暴跳如雷,狂吼道:“何用十招,爷爷五招之内若不让你粉身碎骨,便放你下山。”要知武功之道,阴者为柔,若水之无骨,无孔不入。阳者为刚,若金之锋芒,无坚不摧。但柔者最忌拖沓无度,缺少内刚,其势必散。而刚者最忌焦躁,缺少里柔,因而折损。李玄见丁乾坤掌势猛恶,心念斗转,便生出激将之法,正是要他心焦之下浮躁冒进。他见丁乾坤果然耐不住激将,进攻时,招式大变,撤掌化拳之下,使出一种狂暴至极的拳法。
这套拳法是丁乾坤自《宝源秘笈》心法中所悟。
但这套拳法疯狂暴烈,丝毫没有《宝源秘笈》置死往生篇心法首语中‘阴由地来,我入其中,阳由天来,我以阳生。阴阳互缺,化为明空。阴阳互合,我自重生’的痕迹,正是反其道而行之的另类武学理念。几个月前,丁乾坤虽将这套拳法招式构思完成,但为了能与自己修习的内家心法完美融合,他设关入住,计划闭关九九八十一天,将拳法拳诀进一步完善。但时至今时,还差三天。若非卫影出声呼喝,李玄一掌劈落机簧银钉,他绝不会提前破关。李玄哪里知道这套拳法是从《宝源秘笈》中悟到,且又完全不同。此时,他见丁乾坤施展开拳法,瞬间进入了疯癫的状态。他更不知丁乾坤一旦进入状态,出手之际,暴喝震天,不但声势夺人,且出手手臂上下直贯,如疯如魔如癫如狂,让受者如临高崖,如坠混沌世界。
李玄才与对方拳势触碰,感觉瞬间似乎坠落在劲风肆虐的空旷山野,天上地下,前后左右,俱都剧烈摇晃,随时随地,尽有被吹起摔下、旋动扭断、斜起歪落等不可预测之危险。他见招拆招,步步后退中暗暗叫苦,心道:“丁乾坤虽与丁苍穹为孪生兄弟,但武功却比其厉害多了......我若之前没有在藏剑山庄悟得书法笔意之要诀,懂得抵抗涡力之心法,没有被黄大同疏通任督二脉中积郁的血息,恐怕早不是其对手......”李玄脑际纷乱,足下不免迟滞,冷不防被丁乾坤一拳扫中胸部,剧痛之下,一口气还没有缓转过来,肩头又被一拳扫到。这两拳他虽避的及时,但却不得不连退五步,狼狈招架之际,脑际突然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
他斜身跃起,凌空中‘呼呼’还了三掌,道:“我有黄大同的炼丹秘方,你想不想要?”
丁乾坤闻言一怔,喝道:“在哪里?快快拿出来。”李玄从怀中掏出黄大同临终前交给自己的那块薄如蝉翼的纱绢,晃了晃,笑道:“它在这里。”丁乾坤一见之下,喜出望外,凝势不发,道:“好好......原来你子手上有硬货啊!拿来吧,我可以饶你不死。”李玄嘻嘻一笑,跃开一步,借着刻不容发的间隙,深纳一口,气息调整过来,认真道:“你可饶我不死?唉......前辈错了,我来此不单单是为了救我朋友,也是来找死的......你若饶我不死,便遂不了我心愿。我若是遂不了心愿,恼将起来,不定会将这块写满字的破布扯个粉碎。”丁乾坤闻言,这才明白他是在借机调整呼吸,暴跳喝道:“子找死!”纵身一跃,合身扑了上去。
李玄见丁乾坤身形跃起,十指交叉,双拳合一,凌空击来,不由大笑,先是左三后二,急速退后,突然之间,又足下发力,步法右四前一,竟然出人意料的迎了上去。
丁乾坤人在空中,满以为李玄又要凭借轻灵怪异的身法与自己周旋,待见他急速后退,脑际飞转,瞬间将裹夹在双拳上的十成内力,收回三成,以便落地时可以更快捷的追击他。但他万万没想到,李玄才后退了两步,突然双腕交错,上下两掌一守一攻,化成半包围招式迎了上来。只听‘波’的一声闷响,李玄精心构思全力以赴的双掌,虎口似地将丁乾坤蓄含七成内劲的双拳牢牢衔住。这一变化是李玄有备而发,而丁乾坤却猝不及防。如此相较,尽管胜负难以分解,但势强势弱已然分明。丁乾坤暗叫不好,急忙催逼丹田内宏盛的刚劲内息,试图撑开李玄设置的虎口之势,可让他吃惊的是,李玄衔住他双拳的上下两掌,竟含极强涡流之势。
这种内劲旋动之法,岂不与自己相授金神等人的阴阳阵势类同么?这年轻人也会此法?
丁乾坤心念微动,但根本没有余暇思考,情知自己双拳落入这样内力涡流之中,除了比拼内力,看看谁能坚持到最后,已别无他法。而李玄兵行险招,先是诈逃,其后突然反击迎上,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此番与丁乾坤交手,他尽管竭尽全力,将所学的三十六技击武功与从军行书法笔意之要诀合二为一,且还在相斗间隙,融进了生发、平衡、抵消涡力的三种心法,却仍被逼的不住倒退。究其原因,正是因为丹田内浑厚的内力无法通过任督二脉,传输到四肢。内息不通,一切技巧方法皆是徒劳。
要知他虽通过黄大同银针之法,逼出了淤积在经脉中寒热血息,但这一切多算是疏导,却并未彻底让任督二脉通畅。通达成畅,不畅则滞。目下,李玄任督二脉并非不通,而是不够通畅。其情势就好比丹田内有千军万马,征途中却必须经过仅可通行一人一马的峡谷,任你士气高涨,杀气满天,对前方吃紧的战事来,依旧杯水车薪。
丁乾坤在失去赢得的先机后,落入李玄设计好的双掌涡力中,虽不断催逼内息,仓促间只能依靠剩下的七成劲力。而李玄丹田内息浑厚,尽管与对方不相上下,却因任督二脉迟滞,双掌涡力得不到支援,也多维持了七成劲力。如此相持相抵,一瞬间,二人变成了胶着僵持的局面。以比拼武功而言,招式往来虽然精彩,却远不及内力比拼蕴含的风险大。因为内力比拼看似风平浪静,但若稍有不慎,水波之下碰撞的暗流,往往会与溃不成军的内息合二成一,汹涌反扑。到那时,轻则经脉错乱,终身残废,重则当场死亡。李玄与丁乾坤何尝不知其间的利害,但目下情势,除了不断催逼内息,期望早些将对方击倒,更不敢有丝毫松懈!而像这样骑虎难下之势,也怕有第三者的劲力突然侵入,因而二人若想全身而退,只有同时撤销内力,才可免除一切危机。可是箭在弦上,哪能撤就老老实实撤下!
不觉间,已过半柱香,二人俱额头沁汗,各自正暗暗叫苦,却听冰火汤池池畔有人抚掌大笑,道:“哈哈......看来时机到了,洒家苦心等来这一刻,当真不容易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