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了起来,照在繁华的京都城上。
吴府的门开着,灯笼熹微地亮着,管家和婆姨站在院门口,安静地等待马车的到来。
江河坐在马车里,静静地冥想,这城里的路总是宽敞平坦让人心里舒适。
胡六依旧穿着一身素白长衫,领口干净而整洁。
江河也穿着一身白净的青衣,这是来京都城后去店里订做的,他一直未舍得穿。
“江爷,你还带了礼?”
胡六翘着二郎腿,看着江河身后的那根用红绳细细裹着的画轴轻声道。
他抬起手敲了敲有些发酸腿,觉着马车并不舒服,倒不如自己走路来得轻松实在。
江河睁开眼,看着他,然后道:“你没带?”
“当然!”胡六不以为然地回道。
“又不是第一次去吴老大家里吃饭,再他也不喜欢这些调调。”
江河闻言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我可是第一次。”
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进着,江河又再次闭上眼,这画并不是给吴老大的,而是给吴北的。
....
“娘,我这样穿好看不?”
“好看。”
“你再帮我看看,我这头发乱没乱?”
“没有。”
“哎呀,您走心行不?”
吴北扭过头看着身后的母亲,胖夫人无奈地靠在门边,然后道:“乖女儿,别弄啦,你再打扮等会都认不出了。”
吴北不以为然瞪了瞪眼,然后拿起胭脂唇膏轻轻地抹在自己的唇边。
胖夫人又叹了口气,道:“你这般细心打扮万一别个根本不爱看怎么办。”
“爱看不看,谁我打扮给他看了?”
“那你打扮给谁看?”
“爱看的人看。”
吴北正欲继续再言,丫鬟已经提着长裙跑了进来。
“姐,六爷的马车到啦。”
吴北闻言一喜,赶忙站了起来,放下手中的唇脂,然后再仔细地端起桌上的铜镜照了一番,待得觉着满意万分才缓步往门外走去。
胖夫人摇了摇头,跟着吴北身后出门去。
...
“江爷,你走前面。”
“为何?”
“哎呀,你快走嘛,问那么多作甚。”
江河不解地看着胡六,忽然觉着面前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爷有些莫名的紧张,他微微一笑,然后理了理坐皱的衣角跨步往院门走去。
管家笑着迎向两人,微微一鞠着:“江爷,六爷,请。”
江河对着管家头,有些紧张地笑了笑,然后跟着管家往院里走去。
实在的,他有些紧张,这可是他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他怕犯了礼数。下午还专门请教了胡六一番,结果胡六只告诉了他一件事。
“随意就好,就当在我这铺子里。”
江河轻轻摇了摇头,心想让我像在你的铺子里随意,自个儿却在身后缩手缩脚。
不得不吴家的大院实实在在太阔,从大门而入,庭院曲折,绕过那堂屋屏障之后竟还别有天地。
青瓦白砖整齐地铺张着,青葱草木与紫红名花缀有秩,不过虽是如此,却显得有些冷清。因为这偌大的别苑却见不着几个丫鬟下人。不过一想便也释然,毕竟是这京都城里的风云人物,留在身边的亲信,总归越少越好。
绕过院,居然是一片湖,湖之上遍布着曲曲折折的廊,几处凉亭立在湖心。湖中栽种着藕花水竹。那廊之上挂着盏盏灯笼,照映湖中荷花水禽,甚是自然美妙。
江河走在管家身后,止不住地四处瞧,然后暗自咋舌道:“古人诚不欺我啊,这真是富贵地让人胆怯。”
江河从未见过这般豪华的院落,不,根本不能称之为院落。自己那画斋住处才能叫院落,这根本就是一个公园。
一只灰麻色水鸟忽然从那廊转角处走了过来,停在了在了江河的面前,惊了江河一跳。
胡六笑嘻嘻地走了过去,掏出不知从哪得来的鱼干递给那水鸟。
江河回过神这才看清原来这水鸟只是一只肥硕巨大满身灰绿杂毛的大鸭子,而那麻鸭吃过胡六手里的鱼干后便伸出花花绿绿的脖颈看着江河,一身羽毛的颜色杂乱而难看。
江河一愣,竟然像是从那大鸭子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疑惑的表情,他赶忙眨了眨眼,再看了遍那大麻鸭圆滚滚的眼珠,然后却并没看出一丝奇异的表情。
胡六笑嘻嘻地轻轻摸着大鸭子的头颈,然后指着江河道:“花兄,这是江爷,今儿来做客的,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江河不解地看着胡六,难道他在对着这只巨大的麻鸭介绍自己?
然后更让江河惊呆的是那大鸭子竟然像是听懂胡六的话一般了头,然后张开翅膀飞向了湖心。没错,是飞过去的。
江河转过头,然后对着胡六道:“这位。。花兄是天鹅?”
“不是啊。”
“那他会飞?!”
“鸭子就不能飞了?”
江河无言,只在心里将这只灰麻的大鸭子当做天鹅,嗯,丑鸭的故事他也是听过的。肯定是只没长大的天鹅。
“他是花兄,你下次来给他带鱼干,他就会很高兴了。”
胡六指着那在正仰着脖子在学饿狼大声叫唤的大麻鸭,一本正经地介绍道。
“呵。。”江河看着那鸭子兄,不知该作何回答。
江河心想白龙帮果然一帮奇葩,连鸭子都能这么独特。
“诶,姐来了!”胡六忽然戳了戳江河的腰,将发呆的江河唤醒。
一个俏丽的身影正从远处的凉亭走来,不过隔得有些远,加之光线混沌,所以看不真切。
...
吴北走的很慢,她不想快跑,不然头上的珠子待会跑掉了就不好了。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跑,远处那几个人影已经越来越近了,有些驼的老管家,走路摇摇摆摆的胡六,那那个不高不瘦走在后面的一定就是江河了吧?
待会见了面该什么?好久不见?
不行不行,太烂俗了。
吴北忽然笑了笑,有些紧张,她的脚步很慢,一步步地,身后留下芳香一阵。
终于越来越近,吴北却觉着像是走过了一条很长的路,她捏了捏有些出汗的手,却又不想在这漂亮的衣服上擦拭。
于是她将手背在了身后,然后往前迈了一大步。
“江河,你好!”
吴北还是自然地出这句只是简单的寒暄话。
她眨着一双明亮的眼,长长地睫毛轻轻刮动着。
你好,代表着不太熟,却也不那么陌生。就像那天京都城外官道之上的那声问好,不过语气却变了,意味也就不同了。
向前迈了一大步,腰自然不会那么直,吴北只能歪着脑袋抬头看着江河,有些俏皮可爱。
并未久别,也只是简单重逢,吴北笑了起来,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
江河也笑了起来,漏出那一排白净的牙齿。
“咳。”
胡六握着拳头咳了一声,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江河,然后背着手跟着老管家往前方走去。
于是这条廊之上只剩下了两个人,还有远处那只吵嚷的大花鸭。
一阵轻柔的风吹来,化开了缠绕在发间的思绪。吴北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站直了身,背着手看着面前的江河。
“江河,你又骗我。”
“额?”
江河不解,一头雾水地看着吴北。
吴北穿着一身青绿的霓裳衣,头发精致地挽了个好看的发髻,一根翠绿的发簪垂着几颗透亮白净的珍珠,肩上还披着一件轻柔的薄纱丝带。
江河忽然觉着吴北像是从画走出来的佳人。
然后又想起那天乞丐模样的吴北,忽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啊,我你骗我呢!”
吴北气鼓鼓地瞪着江河,秀眉好看地蹙在一团。
“额。。没笑什么,我骗你什么?”
“你你到了京都城会来看我。”
江河挠了挠头,然后道:“我这不来了么?”
吴北突然将手抱在了身前,然后侧身气恼地道:“哼,我爹要是不请你你会来么?”
“额。。”
江河忽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总不能自己事情多没时间,或者自己不敢来?
他看着吴北气鼓鼓地侧脸,微微一笑,然后将身后的画轴递给面前的吴北。
“给你的。”
上一刻还气鼓鼓的吴北听见声音便立马好奇地转过脸,然后看着江河递来的画轴,问道:“这是什么?”
“画!”
江河又咧嘴一笑,白净的牙齿和他的眼睛看起来很单纯,哦,不,很傻。
吴北笑着接过画轴,然后笑着问道:“我能拆开看看么?”
江河头。
吴北轻轻拆开画轴上的红丝线,然后慢慢展开画,篇幅并不长,只有两尺有余。内容也很简单,只是一个少女安静地坐在窗前,手里握着一颗青黑色的棋子,面前摆着一张棋盘。
画中的少女正是吴北,长长的头发乌黑如藻,俏丽的眉毛正蹙着,像是在思考着一件并不简单的问题,画中人俏丽动人,而画外人更是美不胜收。
吴北轻轻地抱着画,然后眨着大眼睛问道:“你不是给我画过一幅了么?”
江河笑了笑,然后回道:“那副没认真画,不好看。”
吴北开心地笑了起来,对江河的这个回答很是满意,然后她心翼翼地卷起手中的画轴,开心地看着面前的江河。
江河被她盯着,却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微微地尴尬扭过头,然后看着那湖中的鸭子。
“江河,听你考了个榜首啊。”
“嗯?”江河扭过头看着吴北,然后轻轻地头道:“侥幸而已。”
“真厉害,我本来还以为你着玩的呢。”
江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晚风习习,蛙鸣阵阵,头的灯笼照在吴北的脸上,泛着美丽而动人的红。
吴北抬着头看着江河,然后又开心地笑了起来,漏出一对尖俏的虎牙。
“我最近很努力呢,所以青藤会上最好别抽中我哦!”
江河闻言愣了片刻,然后笑了起来,他对着吴北认真了头。
“到时候可别被我给打趴下了。”
“嘿,当然不会。”
一阵晚风吹来,轻轻拂过这两个少年少女的脸颊。
远处不知从何传来了一阵歌声,像是那江边的歌姬轻柔的嗓音扶着过路人躁动的心,江河望着这美丽的雕花凭栏和远处的荷花和吴北长长的睫毛,忽然觉着有些累了,像是不知不觉间跌落进了无尽绵长的温柔织网里。
晃荡的人生呀,真是太过无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