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阵风吹过了整个京都城,从城东一直吹到了城西,吹过旧时王家堂前燕,也吹过一株株梧桐木,最后吹到了江河的院子前。
此刻江河的门前站着几位奇怪的人,他们穿着普通的麻布衣服,踏着素青色布鞋,不过眼神之处却总是透着阵阵亮色,让人看着惊异。
不过他们的脸上大抵挂着一丝尴尬的神情,互相瞧着,又像是互相疏远着,谁也不乐意搭理谁,他们就这么站着,尽管那院门紧紧地闭着也没人心生去意。
终于有人忍不住,低声开口:“我何大人,那江大画师不在家吧?”
被喊做何大人的那位轻轻抚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且再等等吧,三顾茅庐的故事难道你没听过?”
那人语塞,另一人却言语讥讽地道:“那你也要三顾才行,您快走吧,不是何宏才那有一副么?”
何大人扭过头,不满地看着他:“何宏才那混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今早就称病不见客,现在他门前的人不必这少。”
一个不明就里的过路客看着的画斋门前的这群人,本想过来凑凑热闹,但还没走到街口,就被一个满脸横肉的侍卫拦住了去路。吓得他以为是刑捕堂的人在办案,赶忙拔腿走远,不敢再回头看着这边。
虽是看着这几位大人低调行事,不愿与外人透露,可他们这样请着侍卫把这七画斋前后十余户都给封锁殆尽,外边的人哪能猜不出来。
比如那日在江河门前讨要画幅的米店掌柜此刻就正拍着大腿懊恼地骂着自己的婆娘。
“你看看你个瓜婆娘,我早了让你去买幅画,你不信,是些俅用没有的破烂玩意,你看看,你给我看看。”
“看见没,那个就是朝里的大官,那日在玄武门我看着的大老爷,现在排着队来买那七爷的画,你要是脑袋开窍早听我的,现在我们早就发财了!”
“娘希匹的,整天守着个烂米店赚的钱全给官府了,哎,真是没发财的命。还有那七爷也不是东西...”
到这,那米店老板忽然压低了声音,谨慎地抬着头四处望了望,确认没瞧见白龙帮的伙计才又心地嘟囔道:“那天本来卖一幅给我又不是要命的是,这下好了,把我这店卖了都买不起。”
....
何宏才作为一个的侍郎官一年的病假只有十天的,尽管他兢兢业业刻苦求知深得上面的领导喜爱,但这假也多不了一天,更重要的是,自己前面已经用掉了九次,这可是最后的一次病假。
虽然他已经早已经做好准备,可听见管家一次次敲门汇报门外的来客,自己仍然不免心惊肉跳,然后在心里头将傅安然的祖宗七代骂了个遍。
“傅老狗,等你乞骨还乡那天老子绝对去你府上放个一百八炳大红炮仗,简直欺人太甚!”何宏才一巴掌拍在他的太师椅腿脚上,面红耳赤气恼不已。
忽然,门外的管家又来敲门了,听着烦人的敲门声何宏才气恼地大骂道:“了不见,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门外的管家一哆嗦,尴尬地佝着腰然后无奈地轻声道:“爷...这位大人必须见您。”
何宏才一把将手里的茶杯摔向门口,破口大骂道:“见你吗个头啊,你不会我重风寒,床都起不来?”
管家哆嗦着,不知何去何从,然后过了半晌忽然猛地跪在了门边,对着何宏才道:“爷,的给您跪下了,丞相大人我真不敢再去了,您就见吧。”
何宏才闻声哗地站了起来,一把拉开门,看着跪在地上可怜的老管家颤声问道:“你谁...来了?”
“丞相大人。”
何宏才差被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他本以为自己得了个烫手山芋,没想到这个是烫手珊瑚啊!现在好了,抱又抱不动,扔又不敢扔!
他在心里以极速将傅安然的祖宗十八代骂尽,然后赶忙一把抓起面前的老管家道:“还不快些给我安排床铺丫鬟,记得,带张丞相来得时候敲三声门,别忘了!”
老管家如蒙大赦,赶忙头答应,朝着门外跑去,何宏才也是一溜跑往自己的寝屋跑去,边跑还边剐自己的衣服,把那何氏吓得不轻,赶忙追着问:“老爷,怎么了啊?”
何宏才哪有空搭理她,他跑着,嘴里道:“快回你屋去,待会别出来给我添乱。”
何氏被一头雾水地赶回了屋,整个何府上下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就连下人养的鸡鸭都安静地探着脑袋看着那从正大门进来的那位大人。
于是在一个炎日的午后,装病的何宏才接见了我们南国的首席宰相大人,还是在他的病房里。
期间所言何是何非我们无从得知,不过最后看见一个胖乎乎的锦袍中年人步履款款地从何家的后院出了门去,上了辆豪华的大马车。
随着夜幕的落下,今日这事或许告于了一段落,但又像是开始一般,这阵吹遍了整个京都城的风哪有那么容易就被屋墙屏风就挡住了?
要这晚间饭桌上的家庭闲聊之上的话题有什么重叠之处,那肯定就是今日这朝里百官争画的事儿了。
某位员外正啧啧地端着酒杯,和他的娇妻着今日所闻,眉飞色舞比那茶馆里的书人是有过之而不及,那美少妇听着这如传奇的故事是一个目瞪口呆,差没把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上。
“你是宰相大人亲自去何宏才屋里讨画?”
员外抿了口酒夸张地挑着眉大声道:“那可不是,我听何宏才装病不起,差没被宰相大人掀了被子!”
“真是厉害,我们要是有那画师的一幅画就好了,你随便拿去献给哪个大人也不至于现在还在这位置上坐着了。”
员外不满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似乎觉着她的很不对,他端着酒杯敲了敲桌角认真地道:“怎么净想些邪门歪道,再了,就我们这样的,人家会给我们画?你是不知道,听那东直街院外面可是排了足足有一街的人,全是盯梢的。”
他抬起浓厚的眉毛,像是亲身所在般。
“就差没蹲在吃饭那画斋的门口了,而且听那画师也不简单啊,身份多着呢,白龙帮的七爷,今年护国院的甲上生。”
“对了,不我都差些忘了,明天青藤会,不定就能见着那画师,哇,不知这次的青藤会有多精彩。”
美少妇目瞪口呆,不解地问道:“那白龙帮不是江湖帮派么?怎么这样的都能考进护国院?还能参加青藤会?”
员外一口饮尽杯中酒,略带醉意地摆了摆手,道:“有些事儿,你不知道,我听啊,白龙帮是...”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事儿一般,猛地闭上了嘴,双眼醉意全无紧张地地望着窗外,然后起身推开窗看了看外面的夜色,足足瞧了半晌才坐回桌前,然后声地道:“好了,不谈这些事,快些吃饭,吃了洗脚睡觉去。”
尽管在媳妇的各种疑惑催问下,那官却一直闭口不言,讳莫如深,只有窗外的夜色和烛火静静地映着,照在院中的枣树上。
枣树不,足有两层阁楼之高,看来也是几十年的老古董,枝叶繁茂犹如亭盖,而此刻树上正坐着一个黑衣人,藏在枝叶里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
树上枝叶影影幢幢,随着晚风窸窸窣窣地摇动着,摆出奇特的影子,月亮很远圆,照在这偌大的京都城中,月亮下有人,正端坐着。
江河眯着眼,树叶的影子照在他的侧脸上,一把如夜色漆黑的长剑横放在他的双膝之上,融在树影之中,阴沉而让人看不清模样。那把剑正是胡六的“大黑”,像是烧火棍,被烧得漆黑,却隐隐约约泛着光,很是诡异,就像是从黑夜里来,又划破黑夜而去。
过了许久,知道树影完全遮在了江河的脸上,江河才睁开了眼,他抬起头看着那半轮如狗牙的月亮忽然微微一笑,笑得有些勉强,有些生硬,这是他第三千次冥想,又一次以失败告终。
所以江河习惯地笑了笑,似乎笑自己,也笑这可笑的命运,尽管不甘,但江河不想再去尝试,他的内心忽然有些烦闷,他望向那扇木门,喝了煮酒的胡六已经躺在了床板上打起了鼾。
江河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站了起来,他将大黑从新塞回伞柄,然后用绳子拴好,趁着月色出了门。
今晚的月亮不怎么亮,也不圆,江河独自走在街上,街道两旁的商户早已关门休憩,所以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只有几个方从酒肆里出来的醉鬼正摇摇晃晃地走向回家的路。
江河抬起头看着头上的月亮,忽然轻声叹了口气。
“青藤大会就这么来了么,日子过得真快。”
江河站在原地任凭晚风吹乱自己的发丝,痒痒地划过他的脸颊,他忽然又笑了起来,明天一早便能看见一些熟人呢,还有一些让自己讨厌的人,江河忽然举起手里的伞对着天空有些“中二”地比划了一阵。
“哈,来吧,砍死你们!”
路旁的野猫抬起头看了看那奇怪的年轻人,抬起爪子轻轻地爬上高墙,往着家里走去,这样的人它见得太多,还不如院里的老鼠有趣。
江河收起伞,咧嘴一笑,漏出一排白净的牙齿,他忽然想喝酒,喝很多的酒。
正好街角有间酒肆,一阵自由的风吹来,江河收起伞,抬起脚朝着前方走去,不再看那寂寞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