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我!不!”恐惧令我忍不住捂起眼睛,可是我依然能够无比清晰地看见那张脸——狞笑着的我的脸。
漫天的火海,无边的哀嚎,身后是猩红的血液所染成的黄昏,这一切都似乎预示着某种不祥的征兆。
没由来的一阵颤抖,我双手、指尖都微微渗出冰冷的汗水来。好冷……
突然,一个暖暖的怀抱把我紧紧地抱住,“艾利!艾利!不要怕,一切都过去了……”那个声音并不响亮,却穿过这些可怖的画面,像融雪的冬阳般渐渐把我从恐惧中解脱出来。“艾利,我的宝贝,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也不管你做过什么事,你是我的孩子这一永远都不会变。不要怕,艾利……艾利……妈咪在这里,妈咪爱你!”
仿佛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下来。我睁开眼睛,视线却没有焦,只是惘然地瞪着前方。一张熟悉无比的脸突兀地印入我的眼帘。那个女子的脸上一双大大的蓝色眼睛里流着泪,像被清澈的水冲洗过的蓝宝石。多么美丽啊,我好像听见心底的叹息。
“艾利,”她笑着流泪,“别怕,妈咪就在这里。傻孩子,我们都会在你身边的。你不是一个人哟。”
那阻碍在我眼前的梦魇就这样被我眼前的女子驱散了。
我睁着眼,却能感到热热的****从眼中向下滴落,“妈……”我一开口才发现声音竟如此沙哑,“我……好可怕……我也不知道……我……”我不知道怎么会得如此语无伦次,可是越是着急就越是不知该怎么告诉她我的心慌。
“没事的,你不我们都明了啊。”母亲微微一笑,“因为你是我的孩子啊。”
可我还是无法彻底揭开心结啊!
我望着她,缓缓移开眼去。周围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其他人,只有外公和父亲脸上带着忧虑围在我身旁。哦,还有安布劳希默默的将自己融入黑暗的角落里。
我是不是在魔兽面前发疯了?难道我是个嗜血的人?我是不是还伤害了其他人?我……我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被这些疑问再次搅乱,一阵颤栗。
“唉……是该我来把事情全部情的时候了。”忽然,外公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从心底深处发出,“这都是我们罗兰家族背负的诅咒啊……”
“诅咒?”我不禁一愣。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望了望外公又低下头来把我搂在怀里。我似乎又回到了童年,那些依偎在母亲身边听她故事的时光。可是现在我所听的却不是那么美丽动人的童话,而是令我震惊的罗兰家族的秘密。
外公转过头看向卧室内的那幅油画,他的目光那样深沉那样哀伤,让我顷刻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苍老,“艾利,你知道罗兰家族的第一位先祖是谁吗?”
我呼吸一滞,不知道外公怎么会突然问我这个,“法……法尔曼.罗兰?”应该没错吧?我记得罗兰府邸大厅内悬挂着一幅他的巨型油画。
“不错,法尔曼先祖。”外公头,可是我觉得他的身影很落寞。“一切的一切都是从他身上开始。我们罗兰家族世世代代将要承袭,永远也无法躲避的诅咒啊……”
“父亲……”母亲轻唤了一声,她望向外公的眼神很温柔也很悲伤。
外公微微一笑,拍拍母亲的肩膀,缓缓道,“罗兰并不是一个姓氏,而是法尔曼先祖母亲的姓。他的母亲名叫:镜.罗兰。”
“镜……”我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
外公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前的家徽上,淡紫色的罗兰花微微释放出七彩的绚丽光晕来。“这个名字在世上知晓的人屈指可数,不过你应该已经见过她了。”他转身看着我,“是的,镜.罗兰。也就是妖精族之王,更多的人只知道她叫妖后镜。”
“什么?!”我感觉到眼睛传来一阵疼痛,眼珠子好像就要掉出来了!妖后镜?!就是镜森里的那位妖精女王?!太阳穴处的神经似乎不停地突突跳动,我大脑一片混乱。那……那这位妖后,传中的妖后不就是我的太太太太……祖母了么?!
外公看到我的样子莞尔一笑,“确实啊,我们家族就是这大陆上唯一的混有妖精血脉的人族了。艾利,在你的血液里流淌着的不只是人类的血还有妖精一族的血液哦!”
“呼……”我喘了口气,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这件事,只是呢喃着,“太神奇了吧……”感到母亲轻轻拍着我的背,她低语,“艾利,你……你之所以会在魔兽前……变得这样有杀伤力,其实都缘于这个血统的缘故。所以,你一定不要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是的,”外公头,“跨越种族的爱情是不被神允许的。所以,罗兰家族的血脉从一开始就背负了诅咒。”
跨越种族的爱情……是不被神允许的吗?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我心头莫名地一阵酸楚,心中某种被压抑着的东西泛起阵阵涟漪。撇过脸,我下意识地不想去看任何人,眼角正好看见安布劳希依着墙角的身影。
难道是我的错觉?我好像看见他的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掩盖在黑暗之中的身影突然间显得那么落寞那么孤寂那么无助。心莫名地剧烈地跳动了几下,我有些失神了。
“你知道妖后怎么会封闭在镜森里么,艾利?”父亲突然开口,我没有回答,因为我知道父亲并不需要我的答案。
外公以一种很奇怪的目光横了父亲一眼,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话。
父亲难得用肃穆地可怕的语气话,他的话却令我浑身颤抖。他很平静地道,“那是一种禁锢咒,艾利。可其实那是她自己施加的咒术。”
“自我禁锢?!”我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谁会甘愿自我囚禁起来呢?而且,这是对于妖精一族,那拥有近乎与神同寿的种族啊!
一声沉重的叹息,外公缓缓道,“当年,人类对魔法的研究和发展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于是,人族先开始内斗,之后又与妖精族、矮人族、半兽人等各大种族发生冲突继而是战争,人类妄图称霸整个大陆奴役其他所有种族。除了妖精族和精灵族凭借本身强大的魔力苦苦支撑外,人族确实快要成功了。”
“可是人类的贪婪激怒了神。神过,众生应当是平等的。于是,几乎是在一夕之间人族的魔力几乎完全丧失了。然后又回到了各族平衡的状态,只是之后人类在魔法进程上倒退一百年,并且再也没有以前的天赋了。而其他各族都严令不准与人族通婚。”
“这是神对人类的惩罚。”
由外公低沉的语调叙述的故事,令我感受到一种悲哀。不知道这是对我们自身人性的悲哀还是对于神惩罚人类而悲哀。总之,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沉痛。
“然而冲破种族界限的爱情还是有啊……”外公叹了口气,继续道,“起初并没有什么,但是妖后的伴侣——也就是法尔曼.罗德大人,虽然贵为大陆上仅有的三位神圣骑士之一,可他毕竟是人类无法拥有妖精族近乎永恒的寿命。最后终于忍受不了自己越来越衰老而爱侣还是容颜依旧,他……法尔曼.罗德疯了般攻击妖后和自己的儿子。而……而最终的结果是亲子弑父的惨剧……”
“什么?!”我震惊得尖叫起来,可是声音却像卡在喉咙里那样轻微。
外公没有受我影响,仍然用沉痛的语调缓缓陈述着这可怖的过往,“而谁又能想到,这仅仅是诅咒的开始?”
“妖后因受不了如此打击而封印了自己,时年安德鲁斯一世收留了法尔曼大人,因此诞生了这个新兴的奥克斯帝国。因为在战场上法尔曼先祖是无敌的,半妖的强大力量及人类的脆弱身躯的结合,使他越是强大越是无法控制住体内的妖力,没有人能够活着走出战场。整个战争就是屠戮,被妖力所支配的法尔曼大人是从来不分敌我的。那就是一个人间炼狱。”
“现在你了解了吧,艾利。这就是法尔曼.罗兰,被称为修罗的我们的先祖。”完这段残酷历史,外公自嘲似地扯动了嘴角。“可笑的是,这也成就了我们罗兰家族在奥克斯帝国,甚至整个大陆上不可动摇的超然地位。只是真正知道这段历史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
“建国后被体内妖力所困的法尔曼越来越失去理性,就在他陷入疯狂的时候被安布劳希大人所救……”
“安?!什么……他?!”外公还没完,我就几乎要跳起来了。我的先祖被安布劳希所救?!开玩笑吧?!安布劳希有这么老么,还是他根本就不是人类?!我……我突然发现头脑一片混乱。
外公却很自然地道,“安布劳希大人不仅是大陆上最后一位神圣骑士,而且他还是……”他看了看黑暗中的那个话题主角,“还是出生时就带有神迹,被神所赐福的人,当然与众不同咯。”
我只能张大嘴,哑口无言地望向安布劳希,却发现他的身体似乎很僵硬地陷入那片阴影中一动不动。
天啊!天啊!太多的事情,让我无法消化了!我只觉得头脑发涨。可事情并没有结束,外公轻轻抚了一下我的头,目光中是慈祥和爱恋还有深深的忧愁。
“虽然法尔曼大人被救却也在悔恨中抑郁而终,更可悲的是:从此以后,我们罗兰家族每一代都有一名男婴会继承这妖精的强大力量。而找出这个孩子,就是用罗德神圣骑士的佩剑——邪皇,用它来感受他身上隐藏的力量。可是,每一代……每一代继承人都没能……没能……”
外公到这儿突然停止了,我不禁问道,“没能什么?”
“啊,没什么啊……我是,”外公忽然目光闪烁,“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家族有这么奇怪的不可加入军队的祖训了吧?”
我头,明知道外公突然转移了话题,可他脸上深深的哀痛,让我不忍心追问。
外公仰起头仿佛在凝视着某处,他眼里分明有着泪光,可却又努力将它掩埋起来。我想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外公那声带着无限忧怨无限悲痛,以及无法言明的悔恨,如同大提琴悲泣的幽幽的叹息。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我们这个家族才能逃脱这可悲的诅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