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阴五甲三七那天,我早早的给老爷子烧了一回纸,指望着老爷子那在天之灵能保佑我渡过这一劫难。烟熏火燎间,我和我弟弟张阿四埋头烧纸,一言不发,也不知道该什么。
回到饭店之后,我就看见赵海鹏直挺挺的站立在大堂客厅的玻璃门前,双眼眯缝着,望向街道上那为老爷子燃烧的一团火焰。
“怎么了?”我看着他严肃的表情,不由的问道。
赵海鹏抬手看了一眼表,随后拿出一盒香烟,一边撕开包装,一边冲我道:“你没感觉什么地方不对?”
经人家这一提醒,我忽然感觉今天早晨空唠唠,冷清清的,的却有怪异,但到底是什么地方显得怪异,我还真没察觉出来。
这个时候,我族弟张阿四突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是鸡!今天公鸡没叫!”
我的饭店里,只有一只活着的公鸡,那是当初赵海鹏为了给我解怨灵,特地从菜市场买来的,现在就养在后院,由我弟弟阿四喂。
居他,那鸡是生了十年的“赤命瓮”,鸡血已经生了“血毒”,是堪比砒霜的存在,再加上它的血是至阳之物,所以才能在我们危机的时候打散怨灵变化的老太太,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鸡已经没了鸡冠子,但赤尾黑羽,利爪金喙,依旧威武,我把这位“恩人”养在家里,每天早晨还能打鸣报时,虽然有扰民,可好歹是个吉兆。
但今天早晨……鸡没有叫!
十几天下来,闻鸡开店已经成了我们的习惯,今天突然听不见鸡叫了,自然让我有些忐忑不安,胡乱联想。
我立刻问赵海鹏道:“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赵海鹏把烟卷叼在嘴里,摇着头走开了。而在赵海鹏转身时,第一位吃饭的客人也走了进来,我笑脸相迎,又开始了这一天的营业……
出我意料的是,整个白天,除了早晨鸡没有叫,都出奇的平静,客人来吃饭,餐,城管收保护费,环境局挂笑脸,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在正午的阳光下,我吹着电扇,开着收音机,忙碌的和前台一起收银。到了晚上,我又送走一**酒足饭饱的客人,早早和阿四赵海鹏擦完桌子,就准备关门歇业,埋头“躲煞”了。
据海鹏,只要第二十一天关门时一切平静,那么这一劫难就算是过去了。
在我将门帘彻底关闭的那一刻,我极长的出了一口气,将这几天以来积攒的阴郁吐出胸口,随后拍了拍赵海鹏的肩膀道:“今天……就算过去了吧?”
赵海鹏似乎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的这么顺利,因此有些蒙然。
许久后,他才了头,告诉我道:“第二十一天,店里经营一切平静,应该是……结束了!”
赵水荷再次确认道:“没错,根据五脏庙里的老规矩,如果“散煞挡怨”二十一天,直到太阳落山闭店后,店里没有任何鬼怪的事情发生,你可以烧高香了。”
两位五脏庙“高人”的再三确定,让我的心一下子畅快了,许多天以来,我第一次漏出会心之笑,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开。
激动中,我一把搂住赵海鹏和我弟弟张阿四,开怀着。
我大喊:“天下无事,太平安康!走……咱撸串去!想吃多少吃多少!我全包!”
着话,我把车钥匙一收,连夜里看店面的人都没留,直接招呼大家往四眼街的烧烤摊吃烤羊肉去了。
夜里冷风不断,偶尔还有报纸碎片,飞蛾扑火,那些东西漂打在我们头的白炽灯泡上,比较影响心情,可热乎乎的炒方便面加滴着赤油的肉串真不错,吃的我身上暖暖的,几瓶酒下肚,也有醉眼朦胧的意思。
这个时候,喝高了的阿四跳了出来,一会儿对着赵水荷“石榴妹长,石榴妹短”的叫,最后又会表演魔术,能把我们头的白炽灯泡给变没了。
眼看着阿四丢人的表现,我赶紧让他打住,可无奈醉酒的张阿四已经不是正常人了,我只见到他猛然把灯泡从桌子上摘下来,话就要往自己嘴里咽!
吐沫横飞间,这个家伙指着自己的大脸盘子,绿豆眼,恬不知耻的冲赵水荷笑道:“我石榴妹,我把这灯泡给你变没了,你就要免费给我洗一回脚哈!还的给我脚上涂指甲油……我这俩鸡眼也顺便去去。”
完话,阿四便张开嘴,要吞灯泡。
阿四这个混蛋玩的太过了,我不可能看他咽灯泡,赵水荷也不可能给他脸上挖鸡眼。
于是,我赶紧抢先一步,趁着这子还没把灯泡全送进嘴里的时候夺过来,然后一脚将这个不争气的家伙踹飞出老远。
张阿四狗啃屎后,我没好气的骂了几句,随后才赶紧给水荷和烧烤摊老板赔笑脸,把那烧烤摊上的灯泡又拧回去。
拧好,通电,一切正常,但当这个充满张阿四口水的灯泡再次亮起来的时候,我们却愕然看见,那灯泡黄白色的光晕闪烁了几下后,瞬间变成了青绿色。
几乎同时,烧烤摊所有的灯全灭了下去,只剩下我这个桌子上的灯泛着青芒,极不稳定的闪烁。
我,赵水荷,赵海鹏,在坐的每一个人都映衬在惨淡的灯光中,仿佛一个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阴魂。
整个世界,一下子诡静了下来,我甚至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四周的人和喧闹也完全消失了。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
看着大家越来越严肃的脸,我急切的问赵海鹏道:“老赵……这……怎么个意思?”
赵海鹏没有立即回答我,他先是摁住浑身颤抖发慌的赵水荷,然后才对我道:“随机应变,别‘死’话,一会儿不管看见什么,在坐的都不要离开这座位!”
听着这些我不理解的情况,我也只能了头,也就在这个时候,在烧烤摊对侧的昏暗街道间,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拎着一盏绿色的纸灯笼,悠悠然“漂”了过来。
那拿灯笼的家伙如梦似幻,走路还一瘸一拐的,仿佛机械的僵尸,更让我想起了我爷爷的故事。
在那个故事中,霍海龙就是跟着一群拿着青灯笼的怨鬼离开了人世,而现在,我爷爷和我过继爹的往事……要在我身上重演么?
一阵阴风,扑面而来。
仿佛为了印证我内心的恐惧担忧,那黑影子的方向突然响起了干嗓阴寒的歌声。
歌声悲惨,凄凉,冰冷,听的我心中冷颤,肝胆欲裂!
提着青色灯笼的人分明在冲我们唱着:“我爱你,你却爱着他,我为你的心都碎了……”
听着这寓意复杂的歌曲,我忽然明白,这个找我索命的鬼……绝对是个很有情怀的鬼。
就在这个时候,提着灯笼唱着歌的家伙……终于走了过来。
来人从表像看去,只是一个七十多岁的普通老头子,这人身体显瘦,比我矮半个头,穿着身黑底蓝花的唐装,八字胡,圆眼镜,尖耳朵,眯缝眼,脚下一双人字拖,走的啪啪直响,怎么看怎么像个压马路的老头子,又或者摆地摊算命的神棍。
当然,虽然他长得很衰,我可丝毫不敢大意,因为自从有了上次猫怨老太太的那一幕后,我就已经明了,这些阴怨之物,不是人拿肉眼就可以识别的,正所谓“魑魅魍魉”就是如此,他们会变着法的让你麻痹大意,而等人见识到他们的恐怖时,死期也就到了。
坐下的老头子笑着,他看看我,首先开口道:“先自我介绍一下哈,我叫吴瑶贤,人称吴妖老,俗家身份是算命的,可实际上我就是个妖精……猫妖!初次见面,歌唱的不好,多多包涵哈。”
吴妖老的开门见山,颇为令我意外,我没想到一个妖精会如此大方的承认自己是妖精,更没想到一妖精还能当算命先生。
因为这开门见山的回答太过诡异了一些,所以我们三个人都坐在哪里,大眼瞪眼的看着他,谁也没有回话。
妖老看着我们紧张的表情,呵呵一笑道:“气氛搞的这么僵干嘛?你们残害我儿孙的时候可没这么老实吧?现在看见我……怕了?”
妖老的再三质问,搞得我都有不好意思了,于是我率先忐忑道:“那个……妖老,您来这找我们……有何贵干?”
“这不明摆着么?”吴妖老拿起原本属于阿四的啤酒瓶子,喝了口酒后吃了口串,他吧唧着油嘴,指着我道:“你这个开黑店的,害我三只妖孙,还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弄死,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我就是来索你命的,明白了吧?明白了就和我走,我让你死的痛快……”
这吴妖老话的时候瓮声瓮气的,完全看不出一个老妖的做派,但一个人如此闲扯淡般要要我命,我突然感觉……怎么这么滑稽呢?
要不是绿灯照着,我非常怀疑,他就是一个普通人,过来骗吃骗喝的。
吴妖老滑稽的样子,让再坐的人大跌眼镜,也极速瓦解了他先前强大的气场,尤其是赵水荷,更是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也不知道这个丫头那根筋有问题,她居然开口问道:“我老先生,你这个样子怎么会是妖精呢?真逗。”
“逗?”那老爷子气场猛的一变,随后额上突然青筋浮现,瘦脸又以极快的速度扭曲变形,幻化成了黑猫头的样子……
那猫头,青光眼,血獠牙,简直和厉鬼没有区别。
瞬间,一股异常阴冷的气息从老头子的方向扑面而来,压的我胸口生痛,随后“砰”的一声,我们头那惨绿色灯泡,同时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