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十三年正月十六,汝宁府嵖岈山诗会,是顾孟平扬名伊始。清晨山脚下,无人知其是谁。等到夕阳缓落、倦鸟归林之际,顾孟平声名鹊起。
‘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的策论令所有与会者震惊,许多举子扪心自问,能否做出‘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的绝妙破题,甚至连那些致仕的官员都在心中暗自思忖。
当高邮说出那句‘吾不如’时,整个天穹仿佛在应和着他的话,几滴雨丝缓缓飘洒,将山峰笼罩。雨意绵绵不绝,滑向深涧幽谷,向世人宣告着春季的到来。头顶炸响的春雷,在用声音来证明。
“吾亦不如!”顾维愈站了起来,用行动来佐证着高邮的话,“然则,顾家有此子,吾亦幸矣!”
“吾不如!”陶夫子和程夫子微微摇了摇头。后生可畏啊!他们这些人恐怕一辈子也只能止步于举人,不能再向前一步了。
顾孟平独自一人站在细雨中,如同将天地独占。连天牛毛细雨,迷迷蒙蒙,少年衣袖翩飞,飘然若仙。
少女高希姝一身男装打扮,静静地站在人群中,明亮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看向观礼台。父亲曾和在她面前多次赞扬顾孟平,甚至数次有收入门中的意思,可却一再错过——
想起父亲的话,少女的脸渐渐变得绯红,心情一时微妙起来。
……
走到山脚下,顾维愈邀请顾孟平同乘马车,后来见到他和公孙远有马车,便作罢。
临别之际说道:“你虽总角之年,然则心智已然成人,这次不过是因你嗣父嗣母丧事的原因……等到建武十五年,你定然可崭然现头角!”他说的是下一场科举,而后声音渐渐压低,“自今日起你名声鹊起,想必以后的应酬会极多,你要谨记你的身份和未来,千万不要做出耽误自己前途的事情。”
顾孟平深深一揖,动容道:“多谢大伯,侄儿谨记。”
等顾维愈走后,高知县领着高希姝走了过来,邀请顾孟平过几日去他府上做客,顾孟平就以居丧不便出门的理由给拒绝了。
高知县走后,陶夫子和程夫子也走了过来,满脸欣慰地看着顾孟平。他们是顾维茂的生前好友,见到好友的嗣子如此有出息,由衷地替好友高兴。
陶夫子拍了拍顾孟平的肩,“有子如此,顾兄当安息了。”
听到他提起嗣父,顾孟平重重颌首,眼中闪过泪光。
坐在马车中,高希姝频频回顾,仿佛她的目光能透过车壁看到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郎。
高知县看在眼中,捻须而笑,“过几日顾家的牌坊就会有旨意下来,等顾家的祖母从府里回来,让你母亲领你过去探望。”
高希姝怔住了,不解地看向父亲,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急迫。
高知县笑而不语,不急不行啊!再不急怕是女婿也会飞了。
女儿娉娉袅袅十三余,正是豆蔻年华,已到了说亲的年龄。顾孟平虽是同岁,可他是男子,再加上居丧,纵是晚几年也没有关系。
若是现在不急,将来只怕没得急了……
顾孟平等得,女儿却等不得。
日已渐西,暮色四起,马儿踏着欢快的蹄声,渐渐奔向了遂平县城。
城门外,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探头探脑地张望,看到马车驶近,魏三急忙招手。
“三哥,可是家中有事?”临走前,顾孟平将家交给了魏三看管。虽然宁伯和王婆都在家中,可是两位老人家到底是年龄大了,顾孟平也不忍麻烦他们。
魏三脸上带着喜色,上上下下将顾孟平打量了一番,“听说平哥儿今日在嵖岈山力压群雄?”他在城门外已等了约有半个时辰,听到来来往往的书生都在议论顾孟平,便过去询问。
这时见到顾孟平回来了,怎能不欢喜。
见他高兴,顾孟平便拣了几件要紧的事说了,魏三听着,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我就说嘛,咱们平哥儿定是有状元之才!那些什么秀才书生们还抢着揭平哥儿的对联呢,他们的文章哪能与平哥儿比?”
俩人又聊了几句,魏三这才一拍脑袋,惊呼道:“瞧我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哟?本来我是有重要的事情在城外等平哥儿的,结果一见你就欢喜的忘了说。”
“什么事情?”顾孟平请他先坐上马车,边走边说。
“今日你家来了客人,宁伯不敢接待,就跑去找了我……”魏三对于公孙远这辆马车极为喜爱,坐在上面不时地摸摸垫子又碰碰车壁上的装饰,对于思和的御马之术大加赞扬。
家里果真来了客人。
“顾小官人!你可回来了……”站在院内的是一位中年人,面白有须,身上穿着道袍,见到顾孟平拱手行礼。
顾孟平认了半天才想起来,眼前这位不就是去年他曾帮过的一位萧姓路人吗?他们的车轴在路上断了,是顾孟平让阿贵帮他们寻了个车轴换上。
他忙还礼。
公孙远站在顾孟平身边,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是认得眼前这个人的。
萧家的人为何又来到遂平?
萧管家笑呵呵地,脸上丝毫没有等了半日的不耐烦,“小人来的不是时候,不知道今日小官人去嵖岈山参加诗会了。”他是来道谢的!
“实不相瞒,那日我家夫人也在车上,只是因男女有别,这才没有当面向小官人道谢。后来又因为勿勿回京,就把这件事情给耽误了。这次小人护送姑娘来探望老夫人,夫人命小人要亲自要向小官人说一声谢谢。”萧管家说着,双手高举过头顶,行了一个大揖。
顾孟平心中一惊,忙侧身避过,“哪里敢受这样的大礼?”说着话,就请萧管家往书房去说话。
见到公孙远也一并进来,萧管家也向公孙远行了一礼。
顾孟平忙向他介绍,“这是我的好友,复姓公孙。”
“原来是公孙小官人。”萧管家再行了一礼。抬起头时,心中却暗惊。眼前的这个人,他肯定是见过的,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遇到过。他试探着问道,“公孙小官人可是京城人士?”
公孙远笑了笑,答道:“非矣,在下乃是广西人士。”
萧管家就‘唔’了一声,不再追问了,然后就令下人捧出准备好的礼物。
看到萧管家递过来的礼单,顾孟平震惊了。
可是更令他震惊的却是下一句话,张虚白居然就在林老夫人府上?
他蓦地抬起头,眼神闪烁不定。老和尚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近些日子已经开始有些糊涂,这是老年痴呆症的早期症状。
如果能请到张虚白替老和尚看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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