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孟平并不是第一次见萧宛怡,也并不是第一次和她说话。可这次见到她时,依旧小小地吃了一惊。
萧宛怡见到顾孟平在街门外迎接她,忍不住小小惊喜了一番。一双明眸眯成两弯月牙儿,如银铃般悦耳的嗓音里透着欢喜,“怎好劳顾兄亲迎?”
说着话,她被一名丫鬟扶着下了马车。她身上穿着月白绣花小袄,头上的随云髻俏丽活泼,额角垂下两络,下身着杨妃色绣花绵裙。亭亭玉立,如香莲冉冉。
顾孟平怔了下,忙敛衿一礼。
又请她进去。
门内,嘉木扯着盈袖的手站在一侧,脸上带着欢喜的笑容。萧宛怡虽是身份尊贵,可待她和盈袖却异常亲切,没有摆过什么千金大小姐的架子。
见到嘉木,萧宛怡的笑意更深了一层,上前拉住了她们的手,三人瞬间笑成一团。
嘉木引着她去拜见了老安人。
在老安人处说了一会话,萧宛怡就寻个借口去了书房。
“萧兄,我是来道歉的。”萧宛怡一进书房门,就行了一个大礼,令顾孟平吓了一跳。
顾孟平连忙示意嘉木将她扶起,又请萧宛怡在椅子上坐好,这才开口道:“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姑娘一向对姐姐和盈袖照顾有加,怎会说出道歉的话来?”
萧宛怡看了一眼嘉木,委婉道:“原本说好公孙兄要与我们同时出发回京,可是我们那里事情着实太多。如今知道公孙兄只身一人上路,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张道长嘱我今日来府中道歉!”萧宛怡说着又在椅子上垂首行礼。
回京?这话说得嘉木愣住了!公孙远不是要回广西?怎么回京了?而且他不是和如灯和尚一同走的吗?怎么萧宛怡却说只身一人?
她望向了顾孟平。
顾孟平苦笑了下,说了一个谎言,就要用无数的谎言去描补。他到底该如何向嘉木解释孙维瞻为何不回广西侍疾,却偏偏跑到京城去了?
思此及,他咳了一下,道:“因高堂病重,远兄实在是等不得了。故此,他才勿勿离去,并非是心中有气,萧姑娘与张道长只管安心便是。对了……”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听说你们近日就要回京,日子可定好了?”
顾孟平的这番话漏洞百出,可偏偏萧宛怡睁大一双美目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对于他说的话更是连连颌首。顾孟平再是老成持重,心平气缈,也被这双清澈澄明的眸子给瞧得脸颊发热。
勿勿别过脸去。
“是呀,张道长也是如此说的。道长说定是家中出了急事,是以公孙兄才勿勿离别。要不然以公孙兄的为人,怎会连声招呼都不打?今日听顾兄一说,倒果真是如此呢。”萧宛怡颌首称是。
顾孟平的脸就更红了。
萧宛怡没往别处想,只当他是面对自己时的羞涩,便又和嘉木说起了别的事情。
俩人谈论了一会针黹女红,萧宛怡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阴郁起来。
嘉木忙问道:“萧姑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萧宛怡叹气,眼睛不由自主往顾孟平那里睇了眼,素手拢了拢鬓边的乱发,攒眉道:“五日后,我和张道长就要一起回京了。这次也是因为林老祖母身体有恙,我这才代娘亲来照顾一段时日。现在林老祖母身体好转,也是时候归京了。”说完了话,萧宛怡依旧望向顾孟平。
顾孟平的心如同一面被人敲响的鼙鼓,剧烈地跳动了两下。
萧家恩宠太盛,自萧金铉起亲事皆由皇帝亲指,当年,他娶了皇帝的侄女。后来,他的女儿萧瑞君嫁给了长兴候高可纲,儿子萧崇年娶了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张大利的女儿。
一个是闲散的候爷,一个是没有任何实权的言官。可这两个家族都和皇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属于勋贵之家,皇家可信赖之家族。
由远及近,将来萧宛怡的亲事必定也是被皇帝赐婚。谁叫萧家世世代代皆为武将,为国朝镇守北疆呢?有的东西,不能想,不该想,不要想。自己若是想走科举入朝这条路,就注定与她无缘——
顾孟平深深吸了口气,强强压住心中的绮丽。收敛了心神,将注意力转到手中的书本上。
萧宛怡的脸色黯淡了起来,而后她嫣然一笑,“嘉木姐姐,马上就要离开,我这心里实在不忍。我想请姐姐与顾兄明日一同出城踏青,只当为我饯行,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这有什么不好的?嘉木当下同意。
顾孟平原本还要说些不同的话,见到姐姐同意了,也只能默认。守孝一年了,嘉木只踏出过街门一次,还是被萧宛怡给请走的。她这些日子心情不好,自然该去外散散心。
“如此便好,明日一早我就叫马车来接你们。记得要带上盈袖哦……”见到俩人已然同意,少女的心思又飞扬起来。
又见到顾孟平冲着自己颌首,少女的心如同吃了一块蜜糖般甜蜜。
第二日天还未亮,林府的马车就来到了外三房。
老安人已经知道今日家里的三个孩子会出去游玩,极力赞成,“那些说什么守孝不能外出不能露出笑容的,全是违心之论。父母是需要用心爱戴的,岂是用残害孩子们身体来守丧的?想笑就笑,该玩就玩。你们父母在黄泉之中看到你们生活得如此幸福如此快乐,他们也定然会瞑目。孝是放在自己心中,而不是装出来给别人看的……你们去玩吧!萧姑娘待你们以诚,你们可千万不能虚心待她。”
话是如此说,可是等到他们临上马车时,老安人依旧悄悄嘱咐,“若是路上有人提起了你们父母,只管大声嚎啕,这该装的时候还是得装的。”
顾孟平和嘉木垂头应是。
老安人笑着摆了摆手,催促马车趁着黎明未至,天尚黑时尽快驶出城,免得被人瞧见了。
可是她这般小心,却依旧被人抓了个正着。转身之际,外九房的街门被人悄悄开了半扇。
顾维茂媳妇从里面探出了半个头来,阴阳怪气地道:“哟,老安人这是送两个孙子出去玩?”自从孙维瞻说出与翠珠不熟的话后,两家的关系就急转直下。
每当看到老安人,顾维茂媳妇都会刺上那么两句。
“什么玩?维茂媳妇难道不知现在是什么节气?孩子们那是出城祭祀先人去了。”老安人淡然地笑了笑,转首道:“侄媳妇可真是好兴致,现在天还没亮你就起床做家事了?维茂可真是好福气!”
顾维茂媳妇噎住了,清明虽然过去了,可是从二十七那天起直到下月的二十七,依旧可以祭祀先人的。
她撇了撇嘴,也不知道嘟囔着什么,用力关紧了街门。
老安人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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