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涅帝见公主扔掉了宝剑,以为她缓和下来,也跟着轻松起来,“既然文大人如此诚恳,公主就多多谅解,都是一家人,焉能同室操戈?”
“知道了!”符柔猛一跺脚,这是圣旨,不敢不从,愤然瞪一眼文图,那懵懂错乱的初吻,那朝朝暮暮的思恋,奋不顾身的护佑,冒死而从的抢亲,一切欢笑与悲戚……瞬间化为泡影飞去,紧接着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怨怒的眼神瞬间失去光泽,变为哀怜,再一转身,头也不回离开聂府。
自此,她再也没有踏进聂府一步!
文图心中难受,顾不得大家追问,灰心丧气离开主殿,钻进东厢扎到床榻上,许久没有移动过。
聂良不敢久留,心翼翼瞧一眼惊魂未定的皇后,退步离开走到庭院之中,忽觉往日争鸣的蝉声异常刺耳,愤然抽出虹阳剑意欲砍掉一株株树木,终又放弃,也是一个人在那里久久立着……
是夜,一尊轿悄然出宫,侍卫只有敬梓一人,四名轿夫像是经过严格训练,步履轻盈,绕开闹市,直奔江太医府上。
五月的京城,热浪习习,虽已晚夜,丝毫不见一丝凉气。
江府门外轿轻落,敬梓微叩府门。
“谁呀?”家丁开启黑黝黝木门探出整个头部,谨慎道,“我家老爷吩咐,无论何人都不见客,诸位还是请回吧……”着便缩回脑袋意欲关门。
敬梓立刻举过剑鞘,格挡住门缘,声音极轻却令人寒栗,“速速回去通传,告诉你家老爷,就是敬梓陪同夫人前来。”
家丁一怔,这声音好像是要杀人,忙跑回去禀报。
片刻,府内的人纷纷涌出,参差不齐跪了下来,江太医年迈,边裹着身上的衣服边蹒跚着跑出来,未等系好领扣,便已爬在了地上呼道:“微臣恭迎太后娘娘!”
江府内,其他人均回避而去。
“老朽何来恩德,竟令太后娘娘亲临寒府,”江太医再一次跪下来,雪白的胡子便触及地面,“只要娘娘传一声,老身自会奔爬而去啊。”
“快起来吧,这是爱卿的府内,不必多礼。”太后弯下身,要去扶起老太医。
“不敢,不敢!”太医猛地咬牙起身,脸上现出惶恐,“不知娘娘有何旨意,只要老朽能做到的,一定照办!”
太后却不着急,示意太医一旁落座,指指他问道:“你瞧,连这眉毛都花白了,哀家记得,江太医今年七十有二了吧?”
“不错,不错,老朽刚刚过了七十二是生辰。”太医唯唯诺诺而答。
“不必如此拘礼,”太后安慰道,“这里不是皇宫,而是你家府上,也正是如此,哀家才来到这里。宫内有宫内的律例,太医府有太医府的规矩,有些话不能在宫内,可是到你家,哀家便是客人,也便无了朝中礼仪。哀家此来,只是想探听一下宾儿的近况,别无他意。”
江太医岂能不知,坐在一旁权衡起来。
太后仍是态度和祥,既不催促也不着急,顺着烛灯环视着整个客殿,瞧得井井有条模样,跟着不住头。
敬梓一旁皱起眉头,若是无恙,此刻江太医应该立即回话才是,心跟着提起来。
江太医忽然一笑,只是那笑容,伴着深深的苦涩与难堪。他徐徐立起身,艰难地挺起腰板,而后伏身又跪了下去,只是此一拜,气正不阿,堂堂正礼,随后沉声道:“回禀太后娘娘,老朽自涅帝九年冬月起为三王爷专班太医,只是微臣医术不精,笨拙迟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三王爷身染异状,不知如何回禀才是。”
太后猛吃一惊,抓住椅棱,缓缓令道:“如实诉来!”
“是,太后娘娘!”江太医丝毫不见方才的怯怕,认真诉,仿佛在与同僚一同诊察般,“不知为何,三王爷体入阴邪,其力霸道,贪伤阳气,损及肾经,导致精气全消,阳微阴极,老朽狠施药剂扶阳正气,可是丝毫不见起色,如今,恐怕……”
“恐怕什么?”太后脸色变白,如今三子已失二,宾王可不能死。
“恐怕今生今世无法娶妻尽事,衍生后嗣!”太医却像是道出一股混沌之气,声音浑圆起来。按照现代法,宾王患的便是不举不育之症。
“性命可有忧患?”太后忙不迭追问。
“眼下倒是无妨,三王爷深谙武功,不至于伤及其他脏体。”
殿内一片寂静,太后茫然抬起头,这就是了,此生不能生子,哪还敢对太子下手?不但不会下手,还会令太子好好活着!
太后目光失神,不知如何站起的身子,在敬梓搀扶下惊慌地迈出江府大门,又险些被轿梁绊倒,好不容易才坐下去,却又立即陷入自责之中,在她的印象中,是自己驱逐了三子,令其西北飘零,方才染上这恶疾。而这三个儿子的命运,皆因自己而起,长子潘,是自己将他关进了天牢;次子涅,是自己懿令离开本是皇后的卓姬才导致祸难;幼子宾,却又这般模样,浑浑噩噩中丧尽了阳刚,终生无子。
“起轿!”敬梓喝令。
轿身稳稳升起,开始向前移动。
“老爷,老爷──”忽然从江府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快来人啊,老爷自尽了……”
江府内一片混乱。
太后下意识抓紧扶梁,眼睛猛然闭在一起!
“敬梓!”太后隔着轿帘子轻声呼着。
“卑职在!”
“传哀家懿旨,惊闻江太医无疾而终,深感叨念,着皇家礼仪厚葬……”
“是,太后娘娘,卑职明白。”敬梓自然知道如何做,一要令江府的人对有人造访守口如瓶,二要厚待其家眷。
宾王的无能,彻底粉碎了太后的雄心!
她明白,孤家太后,染恙三王,年幼太子,构成了恭旦帝朝的皇室,随时可能崩塌。宾王有着不的野心,可他知道不可能终生为皇,身后只能仰仗太子呼风唤雨。想着,不禁在酷暑之中打出几个寒颤,默默祷念着:苍天有眼,先帝英明,就让哀家再活十几年吧,我要亲眼瞧着太子安然登基,控制朝政……
一路想着,忽然脑海中蹦出文图,太后再一次拿住轿梁,此人心里究竟有何盘算?历来未受到皇朝恩泽,看似却一心护着皇庭,将公主嫁给他以示恩惠,却被一口拒绝。想到这里,太后不禁皱起眉头,哪有不贪一丝名利,舍命为帝朝的人?身边有着能够假扮皇上的志士,勾着公主,引着太子,又与皇后有着极深渊源,如今更是响彻天下的政机府能士,处处克制着宾儿,她立即睁开眼睛,不敢再想……
正是文图穿梭师的身份,引来了英明太后的疑惑!
政机府内,气氛显得异常低沉,符柔与文图各自审查自己的奏文,谁也不瞧谁,谁也不话,一扫往日的欢颜笑语。
聂良提着一份密奏,步入议事厅请旨道:“白城官员密报,去年遭遇蝗灾导致种栗不足,奏请财府赈灾,丞相批准拨付三百万两,可是地方只收到灾银一百六十万两,弹劾财府内有官员私自吞食。”
文图最恨的就是农业赈灾的惰政,动辄关乎着几十人万人的糊口,立即喝道:“速去财府审查,这笔银子是空帐未出,还是地方截留,涉及到谁绝不轻饶……”
“等等!”符柔阻住聂良,“财府是皇朝命脉,不可轻易触动,责令地方再做核算,如果这笔银子不足,可以再奏请拨付,至于此次差距,本宫会告会丞相予以详查。”
“是!”聂良皱一下眉头,转身而去。
文图目瞪口呆,这无疑是将政机府的职能转交给了朝廷,暗保了财府。
随着文图拒婚,符柔逐渐警觉起来,也开始怀疑文图,注意起文图的意图,为了确保皇族的安定,加大了文图谏议的审查力度,政机府主副二人出现隔阂,大大遏制了行动力,使得一些重臣的瑕疵得以掩盖,而这些权臣获知后,逐渐将矛头指向文图,逐步出现了非议。
太后凭据自己的判断,心起文图来,对于公主的一系列决策予以默许,政机府的光环渐渐黯淡下去……
宾王发现时局对自己有利,终于展开了对文图的总攻。
“母后,儿臣有一事启奏,不知当不当讲?”宾王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虽是问着,可是已经准备道出。
太后用复杂的表情审视着眼前的三儿,心里泛起酸楚,懒洋洋答道:“吧。”
宾王正正精神,口若悬河般道:“时下政局稳定,民心安宁,可是前朝屡屡接到奏报,对政机府的行事颇有微词,儿臣虽是多次按压下去,可是各地的奏章仍是不断涌入朝廷,儿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你如何看待此事?”
“回母后,政机府乃是王妹主管,当然令人放心,儿臣梳理后发现,这么多的奏章并未提及四妹的不妥,纷纷指责文府督。当然,依照律例查办庸政无可厚非,可是一些事情过之则乱,政机府名声在外,查处一些事也会大动干戈,反倒引起一些朝臣的不安,同时也污了母后的声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