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赟话不多,但是个心很细的人,回来后,他和尹杰一起,靠着回忆,把寒亭镇的地形画了一张详细的地图,并且把自认为重要的几处楼房用红笔做了重点标注,把进出的通道也用蓝笔标明。
看着这张地形图,陆良很高兴,他非常欣赏曹德赟这种用心工作,主动工作的人,对着这张图,他用心做起了功课,他知道,这张图肯定会派上用场。
几天后,徐宏打电话过来,让他到自己的办公室。到了徐宏的办公室,徐宏正一脸兴奋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徐宏说:“头两天我跟着苏副市长去省里做了汇报,省领导和省公安厅已经决定,要在寒亭进行严打了。”
陆良听了,差点没跳起来,说:“这么说这块毒瘤就要被拔除了?”
徐宏笑着看看他,示意他坐下,说:“这都是你的功劳,我把马朝阳的事跟苏副市长提了提,他当即就找到姜书记和冯市长,力主对寒亭动手,并最终说服了他们,然后带着我去省里专门做了汇报。”
陆良问:“那么局里让哪个部门负责呢?”
徐宏的脸又严肃下来,说:“省里认为此事关系到少数民族问题,关系到社会稳定的大局,要周密计划,确保万无一失,所以明天常务副厅长肖国栋同志会到我们这里来,由他亲自挂帅,成立严打指挥小组。等他来了,会跟局里的班子成员、市里领导一起,研究行动方案,估计会全jing参与,确保行动成功。”
陆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预感到,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此次行动将会在全省,甚至全国公安工作的历史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对徐宏说:“支队长,此事虽由刑事案件引起,但最终的原因却跟走私有关,况且前期我们也做了大量工作,对情况也有一定了解,我希望经侦支队能够参与其中。”
徐宏看了看陆良,他就欣赏这种想打硬仗,愿打硬仗的干部,更难得的是他还这么年轻。徐宏说:“恐怕更多的是你本人想参与其中吧。”
陆良坦诚地点点头,在徐宏面前,他没有必要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
徐宏说:“我会考虑的。”
在陆良走出办公室时,徐宏一再jing告:“此事事关重大机密,千万不能对外泄露。”
第二天,果然,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肖国栋来到宁海市公安局,由于严打的决定还处在绝对保密的阶段,所以对外、包括对市公安系统讲都是说副厅长下来调研,对于寒亭,绝口不提。
肖国栋五十五六岁,个子不高,但jing神矍铄,皮肤黝黑,留着花白的短寸头发,脸上皱纹纵横,特别是削瘦的面颊上,一边一道竖着生长的皱纹,一直连接到嘴角,刀刻一般。
他是从部队上下来的师职干部,年轻时参加过越战,曾任某英雄连连长。当时其所在团与越军展开激烈交战,对方所占领的一四四二高地是越军该团的的大本营,它经过越军长期的苦心经营,以坚固、连环的工事,构成了“牢不易破”的防御体系。在阵地周围不仅埋设有地雷,障碍区,而且有火力、暗堡层层封住高地的整个前沿。负隅顽抗的越军凭借有利地形,以三个火力点组织了交叉火力,疯狂地阻挡我军,夺取一四四二高地事关整个战局,肖国栋所在的三连承担了攻坚拿下高地的任务。
肖国栋带着三连官兵,猛打猛冲,接连突破了敌人火力封锁的三道堑壕,直接攻到高地的腰部,并和敌人展开了一场紧张的争夺制高点的战斗。支撑在一四四二高地两翼的三十高地和六十九高地的越军,深知三连夺占一四四二高地的利害关系。左侧高地上的敌人慌忙组织火力,全力支援主阵;右侧高地上的敌人,则抽出约两个班的兵力,迂回到三连的右侧,妄图分散、阻挡三连攻击主阵地的力量。三连三面受敌,攻击受阻,处境十分不利。
肖国栋咬牙下了死命令:坚决杀上去,夺占制高点!他亲自带领尖刀排一排的战士,从正面冲过一道铁丝网,向敌阵地左侧猛扑过去,命令机枪shè手边冲边抵近shè击,压制敌火力,自己则端着冲锋枪,猛虎一般,一边打,一边跃进,呐喊着第一个冲上阵地顶部。二排大胆迂回到敌阵地后侧,利用增援之敌的shè击死角,攻击敌人的后面方。两个排边打边插,终于关上了口子,夺占了一四四二高地,战斗中,肖国栋右臂负重伤,战后,三连被授予“攻坚英雄连”荣誉称号。
来到市局以后,肖国栋不做休息,直接听取市局的情况汇报,在了解了情况之后,又带着王功华、徐宏一起,到市委研究工作。包括市委姜书记、市zhèng fu冯市长和苏达钧副市长在内的班子成员接见了他们,双方闭门商谈。由于事情涉及到很多秘密决策,此次碰头会的内容并未对外界透露,仅参会人员知晓。
开完会回到市局,已经是深夜,在市局专门提供的房间里休息以后,第二天,他又带着王功华、徐宏一起到寒亭镇了解地形,按他的说法,要做到知己知彼,完全是一副带兵打仗的模式。
由于经侦支队已经有人进入到寒亭镇摸过情况,徐宏叫陆良、曹德赟和尹杰也跟着一同前往。临行前,陆良悄悄地让曹德赟把那幅绘制好的地形图带上。
人都说战争中幸存下来的人都是经过自然选择后剩下的强者,都是同侪中最具生命力的人,这句话在肖国栋身上得到了验证。虽然头一天经过车马劳顿和连轴转的会议,五十多岁的肖国栋jing力仍旧充沛,到了寒亭下了车,他依旧步履矫健地走在最前头。出于安全考虑,市局坚决不同意他深入到冲突以后紧张气息没有消退的寒亭镇区,带着他到了离镇子还有一段距离的一个山头上,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寒亭镇和周围的几个寨子。
肖国栋的步子很快,上山的时候也没有明显的变慢,上了山以后,坐惯了办公室的王功华已经面颊cháo红,额头冒汗,他却连大气也不出一口。
肖国栋一边接过徐宏递过来的军用望远镜,一边看了看王功华,说:“功华,你该锻炼了。”语气里没有丝毫的热情,昨天下午听取局里汇报情况时,因为冒然派人进入寒亭搜枪,他就把王功华批了一顿。虽然从部队上下来已久,他还是那种典型的军人xing格,想说就说,丝毫不留情面,一顿批,让王功华一个晚上没有休息好,拍着床头直骂徐龙显误事。
他拿起望远镜,仔细往山下看,许久,放下望远镜,一脸严肃地说:“这个地方不简单啊,不光修的是高楼厚墙,整个布局也很讲究啊。这些楼修得,你看,每个楼就是一座碉堡,你再往远处看,这几个寨子,互成犄角,镇子作为前沿可以死守,也可以退,后面还可以增援。讲究,真是讲究!”
打过仗的人研究地形,讲的是一个格局,不懂的人看得到的却只是一排排的楼房。
尹杰还是那种爱说话的习惯,在谁面前也改不了,哪怕站在他前面的是堂堂的副厅长,没等王功华和徐宏说话,他接过话头说:“可不是,这些是他们老祖宗留下来的招数,这里自古以来就是兵荒马乱的地方,有时候防官兵,有时防土匪,所以很早以来,这里盖房子都是这个样子。”
徐宏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说:“现在用来对付我们了,那你说我们是官兵呢,还是土匪呢?”
尹杰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了。
肖国栋听了觉得有意思,饶有兴致地问:“小伙子,你是怎么知道的?听你说的,好象对这里挺熟悉啊。”
徐宏赶快说:“他是经侦支队的,前段时间就是他……”说完又指了指一旁的曹德赟,说:“还有他,他们几个一起暗地里到镇子摸了一下情况。”
肖国栋点点头,陆良赶快上前,把那幅地形图交到肖国栋的手里,说:“厅长,这是我们根据摸底情况画的地图。”
肖国栋看了看他,低头仔细看地图,完了后把地图收好,对陆良说:“小伙子,我把这幅图霸占了,你没意见吧。”
陆良赶快说:“这是我们准备用来研究寒亭镇的情况的,如果能对厅长您有所帮助,我们可就太高兴了。”
肖国栋笑了,徐宏顺势说:“这个是经侦支队的支队长,叫陆良。”
陆良冲着肖国栋敬了个礼,肖国栋眯着眼睛看着他说:“这个支队长挺年轻嘛,当过兵吧?”
陆良不好意思地说:“厅长怎么知道的?”
肖国栋得意地说:“看你敬礼就知道,只有当过兵的人才敬得出这样的礼来,jing察的礼是这样敬的。”
说完,他举起手,比划了一下,然后把这只手放在空中,说:“军人敬的礼手指都是并拢的,手掌跟手腕是一条线,手掌上行的路线是经过衣襟取捷径,这样才能有力,利落。jing察的礼呢,要么手指是弯的,要么就是手腕是弯的,一般还都是直接从体侧就抬上来了,所以松松垮垮,不jing神。当然,这不能怪我们的jing察同志,我们当兵是经过特别训练的,光敬礼一堂cāo课下来就要举几百次,jing察同志主要是学习业务,不可能做到同样。工作xing质不同,要求也不能一样嘛。”
肖国栋观察得很仔细,现实生活中的确是这样。从对敬礼这一细节都区分得这么清楚来看,他对部队和对公安的感情还是有所区别的。毕竟他大半生的时间都是在部队度过的,为部队付出了人生最jing华的部分,也为部队冲锋陷阵,甚至差点献出生命,战争中走出的军人对部队的感情,是普通人难以理解的。
看到肖国栋谈起部队神采飞扬,对陆良讲话也是充满了赞赏与亲近,完全不同于对自己的态度,王功华在一旁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