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的野猫又开始扯着嗓子像婴儿哭般**了,北京的又一春终于驱走了死赖着不想走的寒气。
晚风不再阴冷,带着些许青草的芬芳和柳絮迎面吹来。
柳絮,像极了棉花糖,有的孩子不懂事,抓着往嘴里送,旁边的父母一个大嘴巴就挥过来了。
几个月的时间,婆城香饭店犹如田野里肥沃泥地中的芦苇,在春的撩动下,放肆地蓬勃生长。
尹德基进行了融资,成立了婆城香饮食文化公司,并以闪电般的速度扩张,开始筹划在其他一二线城市开分店。
那个下午,他说要找我单独谈谈。
来到我家,他将一个黑色的箱子扔我桌子上。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要密码?”
“你的生日,不,是我们的生日。”
输入密码后,咔嚓一声,箱子打开了,里面整整齐齐地躺着一捆捆崭新的百元大钞。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你应得的,在我最危急的时候,你二话不说,甩给我20万,兄弟就是兄弟,这是我还你的。”
“说实话,我不是神仙,也是一凡夫俗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我有点心动了。”
“这次你别跟我唧唧歪歪了吧,本来就是你的,心动就收下。”他郑重其事地说。
“这有多少钱啊?”我拿出一捆,哗哗地像洗扑克般倒弄一番,那种触感,有一种神奇而让人晕迷的辐射效应。
“200万。”
“200万?好多人一辈子可能也挣不了这么多吧。”
“咱现在发达了,是该享受一下了。想想我们以前蜗居在地下室跟小强为伴的那些苦逼日子,哎,辛酸!不过,苦日子到头了。呵呵。赶快的,收起来吧。”
我说:“当初我们经常幻想,如果有200万,要去干嘛干嘛,现在,真的有200万摆在我面前,真他妈的刺激。”
“哈哈,对嘛。”尹德基想关上箱子。
我阻止了他。
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说:“以前我借你20万,所以今天,我拿回属于我的20万。”
我从箱子里拿出两捆钱后,果断地关上:“这些是你的,我不能要。”
“哎!”尹德基甚是恼火,“你咋还跟以前一样一样的呢,都说了我们现在不比以前,这200万也是按照当初你给我那20万的通过投资和现在产出的比例,精打细算过后,算出来的噻,又不是我白给你的。赶紧的,别这样,快收下。”
“尹子,你现在走到今天这步,我真心为你高兴。一路走来,我目睹了你每一次进步所受的苦难,所付出的艰辛,我知道,这里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都是你用血汗换来的。我也明白你现在的心理,你是一个讲义气的人,不想亏待兄弟,可是你要明白,我对你们好,是因为我从心底喜欢你们,而不是喜欢你们的成就荣誉或者是金钱。你的钱,我无论怎么都不会要的。这是我的原则。”
“不行不行!这次你别想跟我争了,我就不信,不能改改你的原则,今天你不收,我就赖着不走了。”
见他死皮赖脸地躺在我沙发上磨皮擦痒,看来这次不耍点花招,是说不过他了。
我想到一个缓兵之计:“好好好。算你丫恨,这样吧,这钱你先帮我收着,等我需要的时候,再找你要。行不行?你现在给我,我也没地方搁,又不会理财投资,也是浪费。”
他思考了片刻:“那好,我先给你保存着,你要用,随时找我拿!”
末了,一阵暖风吹进屋里,将我书架上的书吹得直翻页。
“春天到了,和风送暖了,我们也该出去活动活动咯。”尹德基望着窗外天空中的摇曳的风筝,感叹说。
“怎么了?怀念小时候我们追风筝的日子了?”
“那是相当怀念啊。”
“明天有空没,叫上大伙儿,去平谷放风筝去。”
“有空啊!”尹德基站起来,欢叫着,“早该去了!”
第二天正好风和日丽,袁正载着徐璐和卢泽汓,我载着付文心和小妮,尹德基载着梅哥,一同奔赴平谷的石林峡。
在车上,付文心吟诵着:“谁作轻鸢壮远观,似嫌飞鸟未多端。才乘一线凭风去,便有愚儿仰面看。未必碧霄因可到,偶能终日遂为安。扶摇不起沧溟远,笑杀抟鹏似尔难。”
我说:“在王令的世界里,风筝有了生命,虽然它不能达到高旷至极的天际,但它却像飞鸟一样展示着高翔不坠的境界。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枚风筝,那是隐藏在身体中最原始的关于飞翔的梦。”
“我宁愿做飞鸟,也不做风筝,因为风筝不能自由控制自己的方向和高度。”
想到了高中时期我们几个在山上放风筝的情景,我和付文心都微微一笑。
风筝还飞过了似水的童年,在湛蓝的天际调皮地画下了一个忧伤的符号,永远贴在记忆的墙壁上……
风筝的骨架来自四川盆地的一株枯竹。
竹是最有飞翔意蕴的植物。在暖风梳动竹林的时候,无数青色翅膀秘密地交头接耳,她们向清风、飞鸟、流云传达着飞翔的**。
在幽深的竹林里,万籁俱静。几乎可以听见蚊子在蹭脚,汁水在这些植物中涌动的声响。有时,这里的死亡也寂静无声。
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一株竹的梢头绽放出了一朵洁白的小花,一朵暗含玄机的死亡之花。又一株竹在一次狂风暴雨中破裂、倒下,清脆而尖锐的声音刺破了雷雨声后传进了孩子们灵动的心里。
他们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着东南季风把春天刮来。终于,原野绿了,烟花笑了,他们三三两两地走进了竹林——千万不要把砍刀对准一株精力旺盛的活竹——这是老人的话,也是圣旨。开过花的竹、被暴风推倒的竹被他们吆喝着搬回了家。
纸,来自上学期刚用过的练习册,上面还有老师用红笔勾的批阅日期,不能被父母发现;胶水,每个人凑了几毛钱在偏僻小巷里那个名叫“老地方”的杂货店买的;线,是一个月不能吃零食的代价。
这是属于我们的“石器时代”,制作工具简单但很实用。
接下来是一个焦躁不安的夜晚。不知道从睡梦中惊醒过多少次,睁开惺忪的睡眼,窗外是苍茫无边的夜色。
星星发着寒光,还好,雨只落在了梦里。模糊中,似乎听见了轻声的呼唤,这是来自静谧旷野的呼声,那里有机灵的蟋蟀、酸津的刺梨、冉冉飞升的纸鸢以及野花零星的草坪,那些朴实的事物像磁石一般吸引着他们的心。
我们总是贪婪地吮吸着泥土的味道——那应该是大自然最本质的气味,也是孩子们自己的气味,我们都是从土里长出来的。
第二天早上,母亲熬的米粥和她温柔的埋怨声被抛在了身后。草尖的白露沾湿了裤腿,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保护好风筝。
三月的风像奴仆一样听话,它托着风筝徐徐升起。有时,它会冒失地改变一下方向,让孩子们的心也跟着起伏的风筝跌宕起来。最后,微风又礼貌地回到了春季恒古不变的轨道上游走。
在蔚蓝的天幕上,飞机带着长长的尾巴和风筝交相辉映。那条撕破苍穹的白色带子逐渐变宽变淡,直至消失。
飞机赋予了我们丰富的想象力。曾经认为,飞机和风筝一样,是一种与钢铁和汽油无关的飞行器,我们甚至相信,如果飞机飞得够低,就可以把它摘下来放在床头,就像老人们的故事中摘取天上的星星一样简单。
风筝越飞越高,越高越小,它们像天地孵化的精灵一样承载着地上的人飞翔的梦。
看到对着风筝手舞足蹈的小妮,我想到了童年时候的耿浩、尹德基和卢泽汓,想到了那些用鼻涕做胶水粘风筝的岁月。
风筝让竹实现了飞翔的梦想,也让系在线那端的人经受了纯洁的洗礼。
对于我来说,风筝已不再是纸、竹、线的混合体,而是心中意念化的工艺品,是一种人生阅历。
在平谷的山顶上,我们嬉笑打闹的每个瞬间,都勾起了我的记忆,想起那些踏着青草白露,顶着风筝的清晨、青翠的竹林和延绵不绝的青色丘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