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寒自己也觉察出了不对,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在向窨井里滑,自救的本能使他向吴汐伸出手,吴汐赶紧拉住他,但是两人还是一点一点被蔚蔚向井里拖去,水已经淹没了崔明寒的头部,接着是吴汐。她的耳边穿过一个尖尖的声音:“你这么爱我,为什么不来陪我,我已经等的太久了,我……真的好冷。”吴汐用尽全力憋着气,不让带着腐臭味的冰冷的水钻进她的鼻子,但是她觉得自己已经挺不住了,她不能放开崔明寒的手,倒不是她多伟大,可是是她把他带过来的,如果现在放手,岂不是等同于她杀了他。
吴汐的意识渐渐模糊,胸口憋得快要爆炸了,就在她准备放弃的刹那,那股一直拖着他们的力突然消失了,她拉着崔明寒一下子从水里坐起。吴汐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光芒刺眼的让人误以为是闪电。那个刚才还拉着崔明寒的蔚蔚不见了,吴汐看见,一只普普通通的黄色的虎斑猫稳稳的站在半空中,尾巴直立着,崔明寒惊魂未定,他把吴汐的手攥得生疼:“你看到了吗,那只猫会飘。”
吴汐当然看到了,然而令她惊讶的却是他看不到的景象。黄猫的身体里逐渐升腾起一个巨大的影子:像是只老虎,但是比老虎大得多,深黄色的皮毛上长着黑色的龙纹,身后,九条粗长的尾巴慢慢的摆动着,两把像镰刀般的獠牙在夜色下依然发出令人心寒的白光。獠牙上面赫然挂着一只苍白的手臂,就是刚才拖住他们的那只手,巨兽伸出舌头轻轻一舔,就把那只手臂整个吞了进去。
徐行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真有趣,你连陆吾都可以召来。”
《山海经海内西经》云:“昆仑男渊深三百仞,开明兽身大类虎,而九尾,东向昆仑上。”
黄猫,不,应该说是陆吾本来正悠闲的站在那里,听到徐行的声音后一下子躬起身子,尖钩般的爪子像宝剑出鞘似的瞬间从巨大的脚掌弹出来,脸盆般巨大的眼睛发出莹莹的光,瞳孔慢慢变成了一条细缝,警惕的盯着这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
徐行虽然神色平静,但吴汐能感觉到他浑身的力量都已经被调动了起来,全然不似平时那种冷漠无谓的样子。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青铜古剑,剑身闪闪发光,像凝聚了日月之光辉,天地之灵气。陆吾和徐行就这么长久的对峙着,没有一方敢轻举妄动,吴汐明白,他们只是在估量对方的实力,试探彼此的意图,高手过招,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这实无必要。大概过了十分钟光景,那陆吾发出一声低吼,转身扭头离去。
“那……那只猫飘走了,”崔明寒指着陆吾,然后又突然转身看着水里,“刚才拉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吴汐,你别吓我,我,我最怕鬼了。”吴汐的胳膊都快被他扯掉了,她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徐行,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徐行看着她:“你自己多管闲事惹来的麻烦,你自己解决。”
话虽如此,徐行还是不得不开着崔明寒的车送两个“麻烦”回家,崔明寒已经被刚刚发生的事情吓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拉住吴汐,更别说开车了,毕竟同事一场,他总不能把他俩丢在大雨里。
“为什么陆吾会一次次保护我?”果然不出所料,吴汐又开启了采访模式,徐行轻轻地叹了口气:“那要问你自己了。”“那蔚蔚呢,蔚蔚是在骗我吗?”徐行看着吴汐,语气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既然你现在能看见他们了,那我就送给你一句忠告:不要轻易相信他们的话,更不要轻易多管闲事。不愿意进入轮回的鬼魂,往往充满了怨气,这种怨气随着时间的流逝会越积越深,慢慢的,他们也就变成了我们所说的恶灵。恶灵非常狡猾,以你现在这种状况,对他们视而不见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只能是害人害己。”是啊,因为她楚楚可怜一次又一次的苦苦哀求她,自己竟然忘记了第一次见到她时,蔚蔚眼睛里那股深深的怨气和强烈的恨意,也忘记了她浑身**的水汽,她,分明就是不甘心被淹死的怨灵啊。“对不起,是我大意了。”吴汐充满歉意的看着崔明寒,此刻,崔明寒终于松开了拉着吴汐的手,发出了一声轻轻地抽泣。
回到家来不及换下湿透的衣服,吴汐就给朱昱打电话,此时此刻,她太需要那个温暖的声音,那个声音,能帮她抵御世间所有的寒冷。电话响了好多声终于接通了,“朱昱,你知道吗,我真的能看见鬼,有一个穿一身红色嫁衣的古代的鬼新娘,还有一个漂亮的空姐女鬼,她今天差点杀了我和我同事……”“吴汐,你别再神神叨叨的了,你不觉得自己上班之后变得很奇怪吗,我很不喜欢你现在这样。”“可是,可是是真的……”“好了,就这样吧,我身体还不是很舒服,我想先休息了。”“你怎么样了,是不是病得很严重,要不要请假回来。”听筒那边传来嘀嘀的声音,朱昱挂断了电话。
吴汐拿着电话呆呆的坐在床边,没错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会觉得自己在胡言乱语吧,何况朱昱现在出差在外,还要带病工作。可是,为什么还是很想哭呢,她的朱昱,从来没有这样冷冰冰的对待过她呀。在这样一个雨夜,在只有一个人的房间,吴汐在两种念头的反复研磨下,久久不能入睡。
吴汐做梦了,梦中,蔚蔚在歇斯底里的大喊:以前无论我怎么折磨你,花你的钱,不给你好脸色看,甚至去钓更有钱的人,你都像条狗似的,赖在我身边不走,今天我让你滚,你居然麻利的走了,你凭什么?凭什么在我面前转身而去,你有什么资格?她一瘸一拐的去追他,在瓢泼大雨中,看着他钻进汽车,居然丢了拐杖,不顾腿伤走进齐膝的水中向他跑去。“崔明寒。”蔚蔚朝他大喊,然而滚雷遮盖了她的喊声,她美目圆睁,声音变得凄厉吓人,“崔明……”第二声还没叫完,就整个人跌进窨井,瞬间消失了。她拼了命的拉住井的边缘,想爬上去,可是不行啊,腿打了石膏,不能攀爬,污浊的水一下子就灌满了她的耳朵和喉咙,模糊中,她看见那个熟悉的汽车尾灯渐行渐远,蔚蔚的手终于支撑不住松开了,整个人向下坠去。
吴汐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窗外,天早已大亮。“爱不是占有,”吴汐想起在梦中她拼命想要告诉蔚蔚但是一直没能说出口的那句话,心下顿感轻松了不少,一直以来,她和朱昱都处在一个不平衡的状态,她的痛苦烦恼,统统都可以向他倾诉,而他总是耐心聆听,处处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打点。她忘记了,他也只是一个刚刚步入社会的新人,而且还要从事这么繁重的工作,带着病还要听她啰嗦。她的心突然变得格外的柔软:今天是周末,明天朱昱就要出差回来了,她要把这个简单的出租房布置的温馨舒适,给他一个惊喜。
吴汐哼着小曲出门,经过胡同门口的报亭时,被D市晨报的一则消息吸引住了:《中心医院院中窨井发现白骨,警察正在调查失踪者身份》,她轻轻叹口气:那样如花的容颜,却在恶臭的污泥下面,一点点腐烂,被虫子啃噬,直至化为一堆白骨,这样的现实,任谁都无法接受吧,所以才会如此渴望那抹温暖,渴望到不惜要毁掉他。
吴汐买了煮火锅的各种材料,还有一些碗盘外加一束鲜花,当她拎着大包小包准备找个地方吃饭的时候,接到了崔明寒的电话:“我刚从警局回来,去配合调查,还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想向你问清楚,能否出来吃个饭?”他的声音显得很疲惫,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让吴汐没有办法拒绝。
这是一家高级的西餐厅,肉香浓郁的特级西冷牛排摆在吴汐面前,她却没有时间去品尝,她按崔明寒的要求,把她从见到蔚蔚,直到后来被她欺骗把里他引到医院去的事情一点不漏的说给他听。“所以,是她把我拖进去的是吗?”末了,崔明寒问了一句,“是的。”吴汐松了口气,崔明寒把自己整个人塞进椅背,“她没有父母,是个孤儿,和我分手前有一个富二代追求她,她以为那人会和她结婚,所以辞了职一心待嫁,没想到那个人又抛弃了她,所以就连她失踪,都没一个人发现,这点上,我也有责任。”这番话像是对吴汐说的,又像是对他自己说的,吴汐觉得略微有些尴尬,于是赶紧把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上来。可是她切牛排的手却慢慢的停顿下来,这间西餐厅光线比较昏暗,可即便如此,她依然认出了那个熟悉的人影。他吃了一口对面的女孩子递过来的牛肉,又用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多么熟悉的动作,吴汐和他曾无数次在大学食堂中上演这一幕,被同学取笑老夫老妻了还如此肉麻。这个人,不是应该在外地出差吗,怎么会在这里?
朱昱终于注意到了在他身后站着的吴汐,他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本想早点告诉你的。”
吴汐坐在床上不动声色的看朱昱收拾自己的东西,她的脑子是木的,心是实的,她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只能这么呆呆的看着他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件装入箱子。可是,他们共同的记忆呢,两人在樱花树下傻傻的的笑着的照片是朱昱最宝贝的的东西,在大学宿舍跟了他四年,现在又被他用漂亮的相框裱起来放在床头。有那么一秒钟,吴汐感觉他的手似乎要伸过去去取走照片,但是又缩了回来。终于都收拾完了,朱昱回过头来看着她:“吴汐,我走了,这个房子,我已经办理了退租,你也快点找下家吧,反正住在这里,总会让你感觉害怕。”“我找什么下家?找下家有这么容易吗?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吗?”吴汐突然发怒了。朱昱站在门口,他没有回头:“吴汐,社会是残酷的,你越接近它就越能发现它的残酷之处,很多事情,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她的父亲是我们集团的副总裁,你明白了吗,有了她,我再也不用一个月有一大半时间都在外面出差,也不用带着病还要看别人脸色工作。”吴汐的声音瞬间变得柔软:“朱昱,你是不是病得很重,才故意和我这么说的,你跟我说实话,不要骗我,你要是骗我,我一点都不会感激你,我会记恨你一辈子。”“我的入职体检刚出来,还在你那里放着,我看起来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吗?吴汐,面对现实,我所说的就是全部的事实,你,保重。”
吴汐抓起一只鞋子朝门外丢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那个拉着箱子的单薄的背影:“朱昱,你会后悔的,我发誓你会后悔的。”时间过了好久了,“我不会。”朱昱回头看向她,仿佛想一眼看穿她人生的整个岁月。终于,还是慢慢的转身向楼下走去。
新生登记处,“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吴汐。”“你是哪里人?”“无锡。”“哦,我刚才是问你叫什么呀?”“吴汐呀。”看着男孩呆呆的表情,吴汐笑了,阳光洒满她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