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同样的一阵浓雾,弥漫在宽广的江面上,白茫茫的一片,五步之外见不着任何东西。站在水面上,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墨玉漫步于江面上,白雾中,寻找着出路,找了好久,似乎也没有找到。
“嘻嘻,哈哈,呵呵。”
好像是笑声,有大人的笑声,还有小孩子的笑声。墨玉循声而去,声音越来越清晰,可是人还是不知道在哪里,也看不见。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熟悉,墨玉倾耳细听,好象是夜天的笑声,那孩子的声音,难道是夜雪的笑声吗?
墨玉的脚步不由得加快,孩子,她好像见到孩子。可是任她怎么找,也还是走不出这迷雾。她想喊叫他们的名字,可是张张口,确实什么也叫不出来,就像哑巴了一样的只能无声地干叫。
笑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墨玉能感觉到他们离她越来越远,她心里在呐喊“不要走,我在这里不要走。”可是,没有人听到她的呼声,没有人看见她。她只能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四周的迷雾,然后任由笑声离她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突然间,迷雾散了,周围一片清晰。墨玉猛地站起来,看着远处白茫茫的白雪,哪里还有夜天和孩子的身影。这一次,她不再跌入冰冷的水里,而是稳稳地站在水面上。她能看见脚下的水里,清晰地倒映着她的倒影。
有鸟叫声传来,墨玉睁开眼睛,方觉得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可是那些声音听着是那么的真实,她与他们中间隔着的,就想那层云雾一样,即便听得到声音,也见不到彼此。她总有一种感觉,此生,她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娘娘醒了。”
墨玉掀被下床,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清晰的脸庞。她抚摸着鬓角,还是光滑无瑕,这张脸,还是三年前那张脸,可好像与三年前的又不一样了。到底是岁月无情,桑海沧桑,愁思满绪。“碧月。”
碧月走到她身后,问道:“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你主子在哪里,我想见他一面。”
碧月有点为难,“娘娘,我也不知道主子的行踪。而且,现在这个时期,主子也不方便进宫来,那太冒险了。”
墨玉转过身,带着些哀求道:“碧月,你带信给他,就说我要见他。我有一种预感,这一面,恐怕是我和他最后一面了。”
“娘娘您别胡说,主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就等时机了。”碧月边替她梳头便说道。
“什么安排?”
碧月还是那句话,“我也不知道,时机到了我才会知晓。”
算了,如果上天真的注定了他们见不了这一面,那就算她再如何挣扎,也于事无补。“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碧月本不想告诉她的,可是以墨玉的性子,即便她不说,她也会知道,还不如由自己来说。“文武百官已经有超过一半的人连日上书,要求处置娘娘,也包括纪大人。太后娘娘和皇上已经为此事吵了几回了,可每次太后娘娘到玉仙宫外,都被侍卫拦回去了。”
“皇上这么做真是适得其反,更做实了我妖妃的罪名。我现在就像坐牢一样,别人进不来,我也出不去。”如果大臣们再继续这样闹下去,到时候就会跪在紫宸殿上逼皇上杀了她的。
碧月将桌上的白玉簪为墨玉戴上,道:“娘娘再忍忍,很快,您就可以出去了。”
谈何容易。“碧月,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未来?”
“没有。我们是下人,每天想的就是如何把分内之事做好,不被主子责罚,然后慢慢熬,熬到出宫之日。”这就是她们宫女的命运,运气好一点的,到了年纪就可以出宫,运气不好的,灵魂就永远被锁在这宫里了。
“若是我逃不过这一劫,那你们就出宫去吧。我会为你们安排好一切,你和想容,离开这个皇宫,有多远走多远。”
碧月跪坐在墨玉的面前,抬起头认真地看她,“我会跟着娘娘,一辈子。”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墨玉望着窗外一片绿意盎然的春色,轻声道:“没有谁能追随谁一辈子,所有关系的结局都是离散。”唯有不变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情义。人可以消失,但是情义,血脉,相思,会刻印在生者的心里,挥断不去。
“太后娘娘驾到。”
殿外一声呼喊,墨玉和碧月对视了一眼,都纳闷太后一大早的跑来玉仙宫做什么?
来不及多想,墨玉走出殿外,恭迎太后圣驾。“嫔妾参见太后。”
“起来吧!”这声音里,虽然带着克制,但墨玉还是能感觉到她的怒气。她起身,道:“谢太后娘娘。”
“纪贵妃可真是尊贵,哀家要见你,还得再三请示皇上,连先皇的令牌都不管用,面子可真是够大的。”她每次要进玉仙宫,都被宫外的侍卫给挡了回去,要不是她昨日以绝食相逼,皇上还不让她进来呢?
墨玉抬头,视线落在太后的鼻梁上,道:“太后娘娘之言,嫔妾担当不起。嫔妾区区宫妃,岂能尊贵过太后娘娘。”
“哼。”太后越过她,往殿内走去,厉声道:“除了贵妃之外,其他人,都退到宫门外,任何人靠近,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墨玉心中不免一紧。视线与碧月在空中对接了一下,微微点头,而后便转身走进殿内。剩下的人,都在万公公地催促下,往玉仙宫门外走去。
既然遣走众人,定是有什么秘事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或者是有什么阴谋。墨玉猜不透这位太后想做什么?一大早的她连早膳都还没用呢,就得应付这位生气的太后。“不知太后有何事要吩咐?”
太后猛地转过身来,怒气从牙缝中吐出来,“皇子在哪里?”
“砰,砰,砰......”
墨玉能感觉到自己心跳的急速声,手指慢慢紧握,修长的指甲一点点地陷进肉里。面色还是如往常一样,淡声道:“太后娘娘说什么?嫔妾不明白。”
“哼,你不用跟哀家装糊涂。”太后越过她,在殿中踱步,“哀家这阵子一直在想,你那么聪明,应该想得到哀家要用什么办法对付你,利用你的孩子。你是一位母亲,既然你不想你的孩子被哀家所控制,那么,你要怎么做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呢?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哀家永远见不找这孩子。”
不愧是在身宫里沉浮了多年的女人,果然不是虚的。“太后所说的,嫔妾懂一半,可有一半,嫔妾不懂。”
“你懂,孩子根本就没有失踪,是被你藏起来了,对吗?”
墨玉缓缓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太后,沉声道:“呵呵,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嫔妾把自己的孩子藏了起来,然后欺骗皇上,让他满世界的找孩子吗?”
太后冷眼肯定道:“哀家敢断定,孩子就在你手里。”
所以,她今日来,不是因为她是妖妃的流言,而是因为她终于知道自己手中的筹码,究竟在哪里了是吗?“玉仙宫就这么大点地方,太后觉得能藏得住一个孩子吗?况且,宫里人多口杂,孩子一哭闹,所有人都知道了,嫔妾怎么可能藏得住。”
“所以,孩子的确不是在皇宫里了,是被你藏在宫外的某处地方了,对吧!”太后冷笑道。
墨玉侧身,道:“太后,孩子便是嫔妾的命,嫔妾不可能丢了自己的命。如果有人想拿嫔妾的孩子做文章,嫔妾会跟她拼命。嫔妾知道太后的心思,可嫔妾绝不会让孩子离开嫔妾身边半步,因为孩子在嫔妾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但是太后今日的态度,到让嫔妾萌生了一种想法,也许,孩子找不到,才会更安全。”
太后“哼”了一声,转身走到窗下,手指轻抚着桌上的一株月季,道:“贵妃,你也不用再哀家面前演戏了。哀家也是女人,如果哀家是你,也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保护自己的孩子。可你不该,将箭头指向哀家,离间哀家与皇上的关系,这是死罪。”
“那日是嫔妾冲撞了太后,请太后恕罪。”墨玉微微弯腰,低头说。“如果可以,嫔妾也希望,太后能运用您的势力,帮嫔妾找到孩子。也许,临死前,嫔妾还能再见他一面。”
一抹不确定之色自太后脸上划过,难道真的是她猜错了吗?“哈,皇上将你软禁起来,是为了不让你知道外界的事情,没想到你早已知晓,他可真是白费了一番心思。”太后转过身,沉声道:“哀家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把孩子送出去的,以哀家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东京城里,你没多少人可以信任,刚好那日司空又进了宫,哀家不得不怀疑,他参与了此事。”
墨玉没有太多的惊讶,她早知道一旦太后怀疑,司空便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太后既然已经认定了是嫔妾将孩子藏了起来,嫔妾无话可说。嫔妾做过的事,自然承认,可嫔妾没做过的,也不会硬揽,更何况涉及的是嫔妾的孩子。太后也可以奏明皇上,抄了司空府,看看能不能将孩子找出来?”
“哼。”太后走至她面前,道:“你今天说的话,哀家是一个字都不会信。你太聪明,太了解人心,连哀家都被你算计进去了,哀家不知道你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索性一句都不信。”
墨玉的视线与她平行,讽笑道:“那太后今日真是闲,来听嫔妾说假话的。”
“哀家可没那爱好,说,孩子在哪里?”
“太后要嫔妾说什么,编一个故事吗?”她最讨厌说故事。
太后冷言道:“你不说,哀家就替你说。你知道哀家要你的孩子做太子,你不愿意,所以你伙同司空,将孩子送出了皇宫,对吗?”
兵法有云,虚则实,实则虚。墨玉嘴角一勾,嘴笑眼不笑,道:“太后娘娘既然已经知道,有本事您自己去找。找得到,嫔妾不仅不反对他做太子,嫔妾还会重兑当日承诺,替您对付皇后母子。哦,说到皇后,她应该快生了吧!太后,您的时间可不多了。”
墨玉能感觉到一股炙热之气直扑她的脸面,耳听太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威胁哀家?”
“嫔妾不是在威胁您,这是眼下的情形。太后既然认定孩子是嫔妾藏的,那嫔妾就跟太后玩这个游戏,您找到孩子,我当皇后,将来,您做太皇太后。这个交易,咱们共赢。”墨玉转身,踱步到门前,轻声道:“当然,太后娘娘也可以选择去禀明皇上,就说嫔妾犯了欺君之罪,正好现在满朝文武大臣都想要嫔妾死,皇上会很乐意赐嫔妾一死。”
经墨玉这么一说,太后反而不确信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了。若说孩子真是她藏了的,为什么她千方百计要她出手,帮她去找孩子,甚至不惜做交易?难道说,之前得到的信息和自己的推断,真的是错的吗?没道理啊!皇上那里,她是不会去的,皇上绝不会轻易处置墨玉,也更不会相信她的推测,一旦说了,皇上反而怀疑太后想趁此流言处死墨玉,母子关系更为紧张,得不偿失。
“你也用不着拿皇上来压哀家,哀家拿你没办法,还能拿他司空家没办法吗?”
墨玉笑了笑,没有回答。司空家,即便太后想动,恐怕皇上还不答应呢!司空如今是他的得力臂膀,司空一族在东京的地位,绝不亚于宰相王溥。再说了,太后如今没有任何职权,司空府也不是好捏的柿子,哪能那么容易对付的。
但是有句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太后来个鱼死网破,谁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女人要是发起狠来,抵得过千军万马。贞儿又有了身孕,实在不宜在这个时候出事。墨玉缓缓转过身,笑道:“太后娘娘,咱们来做另一个交易,如何?”
“哈哈哈。”太后冷笑了几声,说道:“哀家当初不该相信纪家的,如果一开始选的人就是你,或者当初那一箭就该把你杀死,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
“太后,您错了。我就是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太后即便一开始选的就是嫔妾,嫔妾也不会听您的摆布。纪老夫人犯了一个错误,她不该认为不挠人的猫就是温顺的。说得不好听一点,纪翡翠就是白进了宫,天不遂人愿,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其实,说到底,纪家,最可怜的不是她,是翡翠。
太后点头,算是同意了墨玉的说法。“你这样的人,就该是为这个时代而生。若你愿意,你可以成就一番传奇,一番霸业,你甚至可以成为第二个则天大圣皇后。”
“呵呵。”墨玉转身,看着头顶明亮的天空,幽幽道:“做武则天就真的好吗?是,她是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可她除了权利还有什么,她爱的人呢,她的孩子呢,她孤独地坐在那个位置上,高处不胜寒,她就真的开心了吗?”
“开不开心也等你坐上去了才知道......”
“算了吧!”墨玉打断了她的话,转身看着她发青的脸色,大概她这辈子,还没有人敢打断过她的话吧!“即便要做,眼下也得我能活着再说。”
“哼,既然想活,就说说你的交易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