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京郊,蝶飞蜂舞,人头窜动。
朝歌百姓素来有春日赏花、夏日游水、秋日登高、冬日嬉冰的好,眼下洛川河旁樱花延绵,河边又有些野百合、鸢尾、兰花之类的野趣,加上这几日天气晴好,使得洛川河边俱是赏花之人。
观泉庄坐落在洛川河边,以前庄中没有女眷陪慕容白瑾赏花,所以她从来没凑过这个热闹。
今年沐苏暂居于此,慕容白瑾便起了兴致,也要随那人流走上几圈才觉得圆满。
沐苏这些日子跟陈康在为重整平安号的事操心,不太想出门。
但慕容白瑾不依,拉着她的手说道:“如今你家的案子已尘埃落定,对外只说是以下犯上,判了你祖父、父亲和几个叔叔的罪,旁的人都轻饶了,平安号也解封了,正该你喘口气的时候,为什么要天天关在屋子里?”
三月初的时候,大理寺有正式的公文颁下。
淑妃娘娘游说皇上,说先皇旧事不宜再提起,遗诏之事更不能与外臣说,所以皇上最终给沐家定的是“以下犯上”的罪责。
祖父沐容被皇上赐死,父亲已“畏罪自尽”,二叔、五叔被流放,四叔因检举有功,功过相抵。
至于沐苏,只取消了她的赐婚,没有过多追究她的罪责。
这对于沐家来说,已是十分不易的一个结果。
至于沐英,他已获得宗室官碟,更名周风羲,正式成为了大周朝的皇子。但皇上未给他任何封号,也未单独赐府,暂时还是住在淑妃的怡景殿。
事情虽然已了,但沐苏还有很多事要忙。
平安号要重整,父亲的尸骨要重新下葬,母亲那边也得有个妥善的交代。
还有她和周夑的婚事,周夑尚在忙扶桑太子的事,只怕等他回京,又要起波澜。
也因此,她并没有什么闲心去赏花。
但慕容白瑾正因为知道她有诸多烦恼,才更要拉她出门。
陈康也在旁劝说道:“小姐这几个月太辛苦了,出去散散心吧,如果方便,正好带风铃一起去,王澍说她能下床之后,要多多走动,才利于康复。”
后面这句话,倒是打动了沐苏。
风铃已从昏迷中转醒,被沐苏接到了观泉庄养病,沐苏虽让她在这里住着随意些,但风铃怕给她和慕容白瑾添麻烦,十分有做客人的觉悟,平日房门都不跨出来一步,连累的如玥、风薇两个小姑娘也闷坏了。
“好吧,那去通知大家,今日都去赏花玩耍。”
慕容白瑾开心得不得了,立即派下人去安排,陈康也去通知风铃等人。
观泉庄的管家说道:“桃林在河下游的南岸,若步行过去,怕是摩肩接踵,只看得人,却看不到花。若想赏花,不如从渡口乘船而下,沿途即可欣赏美景,也不必受累。待到下游的樱花渡下船,在林中与众游人相汇,也能感受道热闹的气氛。”
慕容白瑾非常满意,沐苏也觉得这样好,管家便去准备了。
一行人兴高采烈的上了船,沐苏看着小丫头们在甲板上玩闹,心情也开朗了一些。
游船顺水而下,很快到了樱花渡。
樱花渡外的樱花林是最热闹的赏花之处,慕容白瑾坐不住,带着如玥、风薇等人逛去了,沐苏则跟尚在病中的风铃二人,在樱花渡旁的酒馆等她们。
在酒馆中找了一处位置坐下,沐苏问风铃:“你大伤初愈,累不累?”
风铃摇头道:“不累。倒是小姐您,何必陪我坐在这儿,外面景色那么好,您也出去逛一逛吧。”
沐苏笑着摇头。
她本已经不是少女般的心态,赏花赏景已激不起她的兴趣。
两人坐在酒馆里喝了几杯花茶,又聊了些闲话,不一会儿看到风薇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风薇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却是沐菀。
沐苏看到沐菀,微微有些意外。
沐菀看到她,眼泪已是落了下来,眼见要哭闹起来了。
风薇为难的说:“小姐,我在林子里遇到菀小姐,她说一定要见你,我只好带她过来了。”
沐苏点点头,让风薇继续玩去,而后笑着喊了声:“菀姐姐。”
沐菀愤愤的坐在桌旁,抹着眼泪说:“你还知道喊我一声姐姐?自从家里出事,我们到处找你,也不见你给家里送给信的。现在案子也结了,你却还不回家,我看你是不把我当亲人了。”
沐苏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淡淡说道:“长房已经散了,我又何必回去。”
沐菀道:“四叔不是还在吗?沐萧也在找你,这些日子他瘦得不成人形,日日与四叔吵架挨打,你算怨四叔,也该去看看沐萧。”
四叔当初站在沐英一边,立场算不得全错,但也是害死父亲的帮手,沐苏是绝不可能回到只有四叔的家的。
但沐萧……沐苏的确有些心软了。
她对沐菀说:“我还是不见萧哥哥的好,不然他夹在我和四叔之间,颇有为难。你且告诉他,我过得很好,让他好生经营医馆,不要让沐家的牌子从此垮了。”
沐菀思量一下,也觉得沐萧很尴尬,不见也好,但建议道:“你不愿意回长房,那跟我回二房吧,总不能一直流落在外。”
沐苏依然摇头,说:“真的不必担心我,我有朋友照拂,现在还自在一些。”
沐菀说:“你不回去,难道是因为我?现在你跟燮王的婚约取消了,我自然也不会成为你的媵妾,你还躲着我做什么?”
沐苏倒被沐菀的直爽怼到了。
先前家里没出事,她一直躲着沐菀,的确跟媵妾的事有关,想着找到了解决办法再跟她商量。但现在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她们之间的这个问题的确随之消失,不用再费脑经。
她赔罪笑道:“我先前总躲着你,是我不好。不过这时,却真的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父亲虽然去世,但我母亲还在,我以后如何打算,我还得问她的意见,现在冒然跟你回去,只怕以后再离开,又闹生分了。”
沐菀斟酌着点头,道:“这倒也是,大伯母是回娘家去了吗?她该不会也要把你接回去吧?那咱们日后再要见,岂不是难了?”
沐苏道:“现在想这些都还太早,等我把母亲接回京城,看长辈们怎么商量吧。”
沐菀点了点头,又说起了沐容和沐钊下葬的丧事。
因他们俩都是罪人,不能入沐家祖坟,所以眼下是葬在沐家陵园旁边的空地上。
沐菀说:“是你哥哥沐英把他们的尸体送回来的,我父亲与他见面时,倍感尴尬,沐英倒像没事人一样,还做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样子,磕了头,流了泪,好像大爷爷和大伯的死跟他无关一样,简直让人生气!”
沐苏冷着脸说:“他不是我哥哥了,以后沐英这个名字也不能喊了。”
沐菀也不愿多说沐英,道:“不说那个人了。还是说你的事吧,你现在住在哪儿?算不愿回家,也得让我知道怎么找到你。”
沐苏微微笑了,沐菀今天倒有几分做姐姐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长房遭了大难,激出她几分责任感来。
“我现在住在京郊的观泉庄,当家的少奶奶慕容白瑾与我很要好,今日我也是跟她一道出来的,你方才在外面没有看到她吗?”
沐菀回想了一下,道:“刚刚看到风薇时,好像是看到她跟一个陌生女子在一起,那人是观泉庄的当家人吗?好年轻呀。”
沐苏简单介绍了一下慕容白瑾的身份,得知她年少守寡,沐菀又是一阵唏嘘,说:“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命不好,可现在看到你们的事,便觉得我自己那点感情的坎坷,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怕自己说的话不好听,忙对沐苏解释道:“我不是幸灾乐祸啊,是觉得自己以前眼界太小,只看得到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
沐苏并不是很介意,沐菀能从她们经历之中学到东西,也是好事,不必再为情所困,她以后想必也会收货其他幸福。
慕容白瑾见风薇带人去找沐苏之后久久不回,担心沐苏遇到麻烦,逛了一会儿,也回到酒楼之中。
沐苏将沐菀介绍给慕容白瑾认识,慕容白瑾夸赞道:“你们沐家女儿长都都这样好看吗?早先看到沐苏,我以为只是她一个人而已,没想到菀小姐也生得貌美如花。”
沐菀最受不住夸,立即眉开眼笑,觉得慕容白瑾是个好人,三人在一起聊天气氛便活络起来。
待到下午晚些时候,沐菀该回家了,便要带着丫鬟进城去了。
临别前,沐菀犹豫再三,最终悄声同沐苏说:“我原本觉得没必要告诉你,可想想,还是得让你知道。前些日子,南宫奈何回京办差,听说沐家出事,便来找我问你的下落。我当时也不知道你去了哪儿,自然同他说不了什么,但正巧那天沐英来处理丧事,跟南宫奈何遇到了,他们两人在一旁说了很久,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最后瞧见南宫奈何对沐英一幅感恩戴德的样子,觉得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