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皓月皎洁,地上华灯璀璨。
苏云娇一行人信步在澹州城的陶然大街上,看着棚楼上的花灯,听着人们的嬉笑打闹,暂忘了心中的烦忧,融入一片欢喜气氛中。苏云悠头次出门看灯,自然感觉无比新奇,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即便是无比寻常之物,她亦看的兴致勃勃。
苏云娇忍不住打趣道:“诶诶诶,你好歹矜持些,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光这澹州的灯会你就兴奋成这样了,日后见了京中上元节的灯会可如何是好。”
“哼,”为了不破坏美好心情,苏云悠原本不打算理她,只是听她提起京城,心中好奇,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京中的灯会比澹州还热闹吗?”
“京中人口是澹州的好几倍,办起灯会来,自然比澹州热闹。”苏云娇忆起京城上元节的灯会,人海如潮,车马如龙,金碧相射,锦绣交辉,“见了那,你方知晓,何为‘十里人潮如海,夜市花灯如昼’。”
“真的吗?”苏云悠看着街上往来的游人,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过如此多人,在她心里这已经是顶热闹的了,可苏云娇却说京城里比这还热闹十倍,那该是何种场景啊,“真想去看一看。”
“等年后我们就能见到了。”苏云柔走至苏云悠身边,提高声音,大声道。街上实在太吵,不这样恐怕别人是听不到的。
苏云悠听说更加兴奋,心思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连那样式各异的漂亮花灯都顾不上看了。那边孙绍见她这般模样,一指前面人群聚集处,道:“悠妹妹,那边好像有人在猜灯谜,不如我们过去看看可好?”如此,苏云悠方将心思拉回,拉着苏云柔的手,朝那边小跑而去。
苏云柔忙叫她慢点,但苏云悠此时哪还听得见她说话,反倒越跑越快,跟着她们的丫鬟见两位姑娘都跑了,忙跟了上去,孙绍见了,回头对着苏云娇一点头,也追过去了。
苏云娇无奈一叹,自然只能带着绣珠平香跟了上去。苏云娇虽只带了平香与绣珠,但却对时晴院里的丫鬟下人说放她们一天假,只要不耽误第二天干活,这灯会想逛到多晚都行。本来她是打算将三个大丫鬟一起带上的,可慧珠却是院里不能没有人,她也不爱这个热闹,坚持要留下。前世她就拧不过慧珠,今生就更别提了,只好从了她的意让她留下。
许是,走得太快;许是,街上人太多看不清路;又或许是,心中想着其他事没留意脚下,苏云娇只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便失去了平衡,直直往地上摔去。
“姑娘!”伴着身后平香与绣珠的惊呼声,苏云娇紧闭双眼,心道,惨了惨了,这下可好,要是让八妹妹知道了,铁定笑话她一辈子。正准备接受来自大地的狠狠‘疼爱’的苏云娇,却发现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自己的下落的身体好似停在了半空中。
苏云娇缓缓睁眼,目光一转,就见自己的手臂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抓住,顺着那只手往上看,水蓝色衣衫,如墨长发,面上覆辙昆仑奴面具,苏云娇眨了眨眼,一时忘了言语。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平香与绣珠已经赶了上来,急急问道。
苏云娇听见她们的唤声,猛然回神,也不知如何想的,竟朝她们脱口言道:“不准告诉八妹妹!不然她定会笑话我的!”
两个丫鬟本是在担心苏云娇有没有伤着哪里,忽闻此言,均是一愣。平香哭笑不得道:“都什么时候了,姑娘还想着这个!”
“姑娘无事吧?”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些许冷然。
苏云娇这才想起,旁边还站着一人呢,忙挣开那只有力的手,万福一礼,向他道谢:“多谢公子。”
那人还未答话,绣珠怒气冲冲的声音便传来:“你往哪里跑,我都看见了,就是你用球将姑娘绊倒的。”苏云娇闻声回头,便见绣珠手里抓着一个小男孩,那小男孩手中还抱着一个藤球,想来这就是害她差点跌倒的‘罪魁祸首’了。
那小男孩明显是被吓住了,猛得挣扎了起来,试图挣开绣珠的手,奈何小孩子家家力气太小,挣了半天也没挣开,最后放弃挣扎,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边上一对原是在看花灯的中年夫妻,听见动静往这边一瞧,顿时大惊失色,忙跑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你为何抓着我家宝儿?”那男孩的娘跑了过来,一把将那小男孩抱住,质问绣珠道。
绣珠一听,越发没好气道:“你还敢来问我?我还没问你呢,你是他娘如何不看好他,让他在大街上玩球,险些绊倒了我家姑娘!”
那对夫妻闻言,抬眼往四周一扫,便见苏云娇立在不远处,平香正仔仔细细的查看她的周身,看她是否有哪里伤到。夫妻俩见苏云娇一身绫罗绸缎,金簪玉带,便知她是个有来历的,那男孩的爹赶紧上前道歉:“我家宝儿淘气,冲撞了姑娘,真是对不住。只是我家宝儿也并非有心,姑娘有气只管冲着小人来,宝儿尚小,还请姑娘放他一马。”
苏云娇一挑眉,她看上去有不放过那小孩的样子?
那边,孩子她娘也反应过来,蹲下身来,将那男孩按在腿上,掀起衣摆“啪啪啪”就往他屁股上打,打得那小男孩哇哇大哭。
眼见这边动静越闹越大,围上来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平香柳眉一蹙,正要开口,却听身边苏云娇言道:“我先问你们一句,本姑娘像是那种不肯善罢甘休的人吗?”
孩子他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苏云娇又问道:“我再问你们一句,本姑娘有说过不肯放过他的话吗?”
“这,姑娘没有。”孩子他爹细细一想,人家除了指出自家宝儿差点绊倒人家姑娘外似乎真没说过这等话,那边孩子他娘也住了手。
“那你们为何做出这出这幅样子,怕我不肯放过你们?”苏云娇又是一笑,“或者,你们嫌这灯会不够热闹,想再添几分热闹啊。”
“小人……”孩子他爹,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话,他们当时是想着将动静闹大,人家毕竟是位姑娘家,被那么多人看着,也不好做的太过。
见他那样子,苏云娇嗤笑一声,不欲与他多说,摆摆手道:“行了,还不快去把你家孩子哄好,大过节的哭哭啼啼总是不好。”
孩子他娘三两句将他哄好,孩子他爹也上前,连连道谢:“多谢姑娘高抬贵手。”说完,夫妻两带着小男孩,转身要走,不想又被苏云娇叫住。
“等等,我说让你们走了吗?”
夫妻俩停下脚步,不知苏云娇又要耍什么花招,难道还是不肯放过他们吗?孩子他娘不由紧紧搂住小男孩,一脸警惕的看着苏云娇。
苏云娇并不在意,他们以何种目光看自己,望着藏在中年妇人怀中正偷眼瞧她的小男孩放柔了声音道:“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道歉?”
那小男孩,又往他娘怀里钻了钻,不敢出声。
“那这样吧,此事我们两个都有错处,姐姐先给你道歉,你再给我道歉好不好。”苏云娇走至小男孩跟前,蹲了下来,与那小男孩面对面道,“方才是姐姐没留心看路,一时不慎被你的球绊倒了,害你受了惊吓还挨了顿打,姐姐给你道歉,你能原谅姐姐吗?”
那小男孩犹豫半晌,点了点头。
苏云娇一笑:“接下来该你了。”
这次小男孩比刚才犹豫的更久一些,最终还是离开中年妇人的怀抱,用黑溜溜的眼睛看了苏云娇很久,才怯生生道:“是我不对,不该淘气,在大街上玩球,差点绊倒了姐姐,姐姐能原谅我吗?”说完,那小男孩有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苏云娇。
苏云娇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姐姐原谅你了!不过你以后可不准再在街上玩球了。”
那小男孩终于不再怯生生的了,仰起头,对苏云娇道:“那姐姐也不要在走路的时候想东想西了。”
“好啊。”苏云娇笑道,“现在你可以和你爹娘一起去看花灯了。”
“嗯。”小男孩乖乖点头,“姐姐再见。”
“再见。”苏云娇朝他挥了挥手,看他们走远,方才起身。
见没有热闹可看,周围的人渐渐散去,那位救了她的公子还在站原处,目光凝聚在她的身上,苏云娇一回身一抬眼,正好与这倒目光撞上。
苏云娇立时愣住,这样清冽的目光好生眼熟,眼熟到苏云娇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一个名字。会是他吗?苏云娇脚步微动,纤手微抬,似想揭开他面上的面具,一看究竟。最终苏云娇没有那样做,那样太失礼了,而且按照时间推算,镇国公刚去世不久,那人应该幽州守孝,如何回来澹州?何况,两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像,那人声音清朗不似这般低沉沙哑。
苏云娇摇摇头,看来是她太想他了,不过是有几分相像,就觉得是他。
“公子可还有事?”想清楚后的苏云娇,对着那位公子问道。
那位公子摇头,仍是站在原地不动。
“那,”苏云娇眼眸轻垂,“小女子便先告辞了。”不然四姐姐她们等久了,又该担心了。
那位公子不语,只点了点头。
苏云娇见他不肯说话,也不勉强,万福一礼过后,带着两个丫鬟离去了。
那位公子在苏云娇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后,也准备离去,只是刚移动脚步就觉得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望去,一根镶红宝石花瓣的赤金牡丹簪静静的躺在地上,想是那位姑娘方才掉小的。
那位公子弯腰拾起,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却听声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啊!”
那位公子回头看去,一位身着紫色长袍,容貌甚美却雌雄莫辩的人走来,那人声音似沉非沉,似清非清,依旧不分男女。
那人才一走近,便瞧见他手上的那根簪子,先是面色一凝,复又笑道:“不想到你倒是招人喜欢,我刚离开一会,便得了根簪子。看这材质和做工,这根簪子的主人恐怕不是一般姑娘。”
那位公子不急不怒,语气未有丝毫波动:“顺手扶了下一个差点跌倒的小姑娘罢了,这东西应该是她落下的,我正想给她送回去,你就来了。”
那人看了看满是游人的大街,笑道:“这么多人你上哪还啊!再说,你不是还有要事吗,怎有闲工夫去找人,不如把它给我好了!”
“你不会要别人的东西。”那位公子语气淡淡,“况且,我的事已经办完了。”
那人听后微讶,怎会这么快?
那位公子不再理会那人,将簪子收入袖中,转身便走,心中想着日后找个机会将它还给那个小姑娘,那小姑娘怪有意思的。
身着紫衣的那人见此,无奈一叹,移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