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清嘉和何应元一边熬药一边叙旧的空档,陈巘却在清嘉离开不久后醒来。
此时已经距离那次大战已经过去了许多天,尽管伤势严重到他很可能需要长期卧床,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坚持让人叫来了自己的几位心腹爱将。
于是,此刻将军大营中挤满了人。
陈巘见状,十分沉默。
他明明只叫来了其中的几位而已,但是控制不住大家听闻他醒来了都想要前来慰问关怀的激动心情,于是便有了此刻七嘴八舌的场面。
这些都是在军中身居高位的将领,此次仰潞之战中陈巘受伤,这消息一经传出,于是他分散在各处的部下们都纷纷以‘支援’为由赶了过来。
尽管他们大部分人刚到的时候,战争已经进入尾声,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
陈巘醒来没有见到清嘉,心情有了一定的影响,此刻便也觉得疲乏的很,只能先让李达做了战后汇报。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虽然双方交手的时间不长,但是战况却尤为激烈,陈巘领兵多年还未有这般险象环生的时候。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困扰了严朝十多年来的海患终于在此战之后不复存在,只是尽管如此,陈巘还是颇为佩服对方顽强不屈的毅力,这样的有胆有谋,处心积虑正是在变幻莫测的战场上所需要的。
他的判断十分正确也十分清楚,海寇们是海上的霸主,这次搁置浅滩便是彻底消灭他们的机会。所以尽管战备不是很充分,他还是选择了主动出击,不留后患。
这绝不是为了迅速退敌,而是为了一劳永逸。
如果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那恐怕又要回到以往的拉锯之中了。
这下好了,从此之后,东南可以彻底的安定下来,再无倭寇滋事。
李达一说起那日的情形就十分激动,整个人便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唾沫横飞,神情生动,只差手舞足蹈起来。
当然,结果也让陈巘十分满意,海寇们绝大部分都已被消灭,只有极少数四处流窜,估计现在正在到处东躲**,惶惶不可终日而已,终归是再也成不了气候了,根本不足为据,这点他并不担心。
至于战后的修复重建也开始有条不紊的开展下去了。不得不说,尽管陈巘不在军中却也没有失去秩序,所有的事情都在不紧不慢的进行着。
毕竟,他们南征北战已经经历过无数次战争,内心之中的意念早已是无比的坚定,根本不容任何变故动摇。
只要陈巘还活着,他就将作为精神支撑存在,这比什么都重要。
因为,作为信仰,他几乎什么都不用做,无端的站在那里也足以让人内心平静,勇往直前,这就是领袖的魅力。
这一点,在他中箭倒下之后,士兵们的疯狂就可以窥见一二。
李达跟了他那么多年,大小战役经历了多少也记不清了,但唯独这一次让他感受最深。
在他倒下的瞬间,所有人都像是失去了控制的野兽一般,不顾一切的冲向了城墙,在那一瞬间,那原本坚不可摧的城墙似乎也在这血肉之躯的挞伐下摇摇欲坠。
在那之前明明彼此僵持了那么久,但就在那一刻,一切就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纷纷倒下。
他当时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整个灵魂都仿佛被这战火点燃,胸腔之中熊熊燃烧的只有——愤怒。
报仇!报仇!报仇!
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再说其他人更是如此,若究其原因,那估计还是因为陈巘历来推行的政策和思想,那便是对敌人毫不留情,不管要付出多大代价也一定要将对方斩于马下的气概。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他们可不就是一直都这么做的吗?
“……大将军,战争已经结束,战报也已经呈报给了朝廷,恐怕用不了多久上面就会派人过来,您看接下来该是怎么办?”
这几乎已经成了军中才传统,但凡战争结束,那么关于战利品的处置均要看陈巘如何定夺。
“海寇十分的狡猾顽强,此战虽胜,但仍然让我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陈巘身子还有些亏虚,说话也十分轻缓:“大家都将伤亡统计一下到时候好上报给朝廷补充军饷和新兵。”
“至于战利品……”他环视众人:“仰潞郡都已经付之一炬,哪里还有什么东西能留下来,再说了,”他顿了顿,淡淡的笑了:“不是还有几条漏网之鱼没抓到嘛,总不至于让我们捡了便宜的。”
此话一出,众人面有喜色。
因为如此一来,陈巘已经表明了这次所有的战后物资都将做不上交处理,那么在场之人自然是人人有份的。
虽然中饱私囊乃是大罪,但是确实也是无奈之举,原因在于皇帝素来忌惮军部,一直以来便在军饷上多有克扣,早些年的时候,若非到紧要关头,他们三催四请,那文件是批不下来的。
由此一来,大家都吃惯了缺银少粮的日子,渐渐的众将士也对这昏君心寒了。
他也不想想他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保的是谁的江山,不感激也就罢了竟还处处与他们为难,既要用他们又要猜忌他们,真真可耻。
从此之后,陈巘上交的战利品就大大的减少了,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用来补贴军中消耗,这便是他手下军队能够急速扩张的主要原因之一。
久而久之,这也就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但凡战后所得,只有极小的一部分才会上交给朝廷,剩下的全被分发到了军中各部,不仅如此,陈巘还会要求补充打量的武器和新兵,所以往往只要一打仗,各军就都赚得盆满钵满。
正是因为如此,陈巘体恤下情,所以在军中的威望那是一日胜过一日,以至于到了将士们只认陈巘而不识皇帝。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陈巘素来慷慨,从来不委屈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们。
几乎是马上便有人心思活络起来,如今海面上的冰层融化了,那便意味着可以行船了,海寇现在人虽然死光了,但老窝还在,此刻不抄底那更待何时?
陈巘知道他们的心思,当下也就大手一挥,准了!
因此,当清嘉端着药回来的时候刚巧赶上那一群人争抢恐后的从陈巘的营帐中出来,为此还小小的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清嘉问他,陈巘却不想她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上面,转移话题:“……这药好苦,我不想喝了。”
果然,清嘉马上就瞪眼,指责道:“你是小孩子吗,吃个药还推三阻四,要不要我去找颗糖哄你啊?”
她现在可还没消气呢,他别以为这件事就可以这么蒙混过去。
真是吓死人了好吗!
陈巘无端的又被骂了,表情甚是无辜,只好委委屈屈的把药喝了,整张脸都微微有些扭曲,这丫头到底在这里面加了什么,真的只是汤药不是毒药吗?
清嘉见他吃瘪的样子,心情总算舒坦点了。
“嘉嘉,不要生气了,”陈巘无奈得很:“累你担惊受怕是我的不对,可凡是都有个万一不是?”
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陈巘自己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实在不能怪他。
清嘉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平日里在外人面前上尚可以控制情绪,与人和善,但唯独在他面前总是容易别扭起来,说到底还是太在意了。
她伸手拿过药碗,这便要给他检查伤势,不想手指还没碰到他的衣角却被他的大掌包住然后手心里就被塞进了一个东西。
陈巘松开手,清嘉一看,原来是一颗莹润的珍珠。
“这颗珍珠好大啊……”清嘉啧啧称奇:“为什么它的颜色跟我以前看到的不一样?”
这颗珍珠是白色的但却又不是单调的白而是白色中微微还透着一点玫瑰红,看上去真是瑰丽无比,十分华贵。
陈巘见她喜欢又像是变戏法一般的摸出一大把,摊开手心,满满当当,五颜六色。
最常见的乳白,还有金黄,淡紫,杏色,粉红,黑色,灰色等等。
清嘉瞪大了眼睛,乖乖的摊开手,像是讨食一般的从他手里接过那一大把珍珠,然后左右瞧了瞧他是不是还藏着什么。那副寻宝的样子真把陈巘逗乐了,这便从床里层拿出一个长长的盒子递给她。
“给你,都给你,现在不生气了吧?”
清嘉拿过盒子,撅着嘴,不说话——讨厌!
盒子里面全是陈巘这段时间收集来的各类珍宝,东珠琥珀,珊瑚珍珠,全是女孩子喜欢的玩意儿。
家中已经有了夫人孩子,那么出门在外哪里能空手而归呢。
他摸了摸她的发顶,更何况她一个生孩子那么危险和辛苦,自己也没能陪在她身边,总是愧疚的很。
这些东西自然是弥补不了,权当做讨她喜欢吧。
清嘉拿起一块大大的蜜蜡爱不释手的把玩,抬头便看见陈巘十分温柔的目光,这才将盒子收好放在一边,低低的问:“伤口还疼不?”
“夫人妙手回春,为夫现在已经是觉不出一点疼了。”
这话自然是有水分的,清嘉抿抿唇小心翼翼的给了换了药,虽然伤口还是触目惊心的很,但是却已经不若前一天那样皮开肉绽,血流不止,想来用不了多少时日便能好起来。
那若是这样的话……
清嘉想了一会儿,看着他,道:“你的伤势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需要好好静养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痊愈,我……”
她的心中颇有几分不甘愿,但却又不得不说:“……我离开华都已久,恐怕徒生事端,你派人送我先回去吧。”
若说真的她一点也不想跟陈巘分开,但又害怕自己离京的事情走漏风声,纸包不住火,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乱子。
不料她强忍着这满心的不舍跟他说这个却被一口回绝:“不行,你单独回去我不放心。”
清嘉反驳:“谁说单独了,我不是让你派人护送嘛!”
陈巘语气清淡得气人:“那也不行。”
这油盐不进的死样子气得清嘉真想将他狠狠咬两口,但是一想到他的伤势,这就只能惺惺作罢。
哼,暂时先放过你!
“可是万一被人发现了,那麻烦可就大了,华都的眼线那么大,万一露馅儿怎么办!”
他怎么一点都不考虑这些呢,我行我素,真以为天下老子他第一啦!
陈巘却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露馅儿就露馅儿吧,你就说你是想我实在受不了,这才偷跑出来……”
清嘉实在忍不住气得拧了一下他的胳膊:“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谁想你想的受不了!尽胡说,看我……”
只是她话还没说话就被他拉过来亲了一下,耳边传来他近乎于呢喃的细语:“是我,是我想你想的受不了了。”
清嘉红着脸把他推开,但好在还记得他的伤势,手下动作也是再轻柔不过了。
陈巘倒也不勉强,只是道:“嘉嘉,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现在战争结束了,我用不了多久也要班师回朝,一起回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清嘉一想到陈巘的伤势其实也是不放心将他交给其他人照顾的,心中不由为难:“可是……”
他握住她的手,坚定道:“有我在,没人动的了你分毫。”
清嘉一愣,看着他,良久之后才轻轻的点了头:“嗯。”
……
在清嘉的细心照料下,陈巘的伤势恢复得很快,没几天就可以下地走了。
这不,正带着清嘉打着巡视的名号,到处溜达呢。
东南沿海地区清嘉没来过,所以他特地的带她来看看大海,此时正好是天气清朗,阳光微醺。
蓝天,白云,大海,白帆,相映成趣,景色十分秀丽,看着清嘉欢快不已。
她来到沙滩上捡贝壳捡得不亦乐乎,拿不下了还拿自己的罗裙兜着,运气十分好,她还在一边的礁石出捡到了一个大大的海螺,惹得她惊叫连连,简直像个孩子一般欢快的朝他奔过来,连连叫道:“三哥,三哥,你快看,我捡到了什么!?”
这么大的螺蛳,真是太罕见了呀!
或许是跑得太急了,她的脸颊有些微微的红,像极了清晨时静静绽放的玫瑰,那眼神如醉,只需一瞥便是勾魂摄魄。
陈巘没注意到她手中的海螺是多么的稀奇,捡到的贝壳是多么美丽,他此刻所有的目光全都聚集她的脸上。
一时情热,难以自控。
“啊——”
一个猝不及防,清嘉被他揽入怀中,惊得她手中的海螺也失了手,掉在沙滩上。
一个惊呼还来不及成话就被淹没在唇齿之间,他一个吻落在她唇上,不断深入。
“哗啦——”
用罗裙兜着的贝壳也散落一地,激得原本在悠闲散步的海鸥也瞬间飞离,沦为了他们在夕阳下相拥的美好背景。
真是——
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