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于当年的案子心下还有诸般疑惑,但在场众人估计知道的内幕也是有限,所以封晓如果要想知道最终答案,那就只有回了锦衣卫内慢慢查访了。
不过仔细想来,那袁毅的师傅,显然早就知道封晓会对这事感兴趣,而且他现在是锦衣卫左提督,还很有可能在近期升为锦衣卫指挥佐使,因此让封晓来追查此事最为合适。
而且仅仅一个名字,就让封晓提起了兴趣,先不说对袁毅的招揽,就是自己的感觉,这个人和这件事,封晓也要过问。
心内明了封晓苦笑着摇了摇头,对袁毅道:“令师真乃神仙众人,我等钦服。希望如册子中所说,将来有缘得见。”
袁毅对着刚上桌的菜肴继续狠填,塞了满嘴的事物,居然还能开口道:“师傅说能,你们将来一定能再见到。”
此时众人都没了吃喝的兴趣,传阅了一遍袁毅的册子,他的来历也大致清楚了,无需多问。最后将册子还给袁毅之后,众人便各自散去,信都旭、黄锦、海灵等人,自是各回各家,龚浩等三人今天本就打算要去封家祖宅,给老祖宗请安便留了下来。
那袁毅姐弟二人的义父袁涛则抄起了卖艺的家伙事,直接回了客栈,说是明后日便要离开金陵,回家乡去了,这些都在册子中有所解答,封晓也不意外。
送走了众人,封晓则带着陆以寒、龚浩等人和新收的袁氏姐弟,上船直奔封晓祖宅。一路无话,众人回到祖宅,已经快二更时分了。
回到祖宅,本以为老祖宗应该已经睡下了,但没想到,刚到门口,边被告知,老祖宗在前厅等着他呢。
封晓一面吩咐下人给陆以寒、龚浩等人安排客房,一面领着众人穿廊过户,来到前厅。
既然老祖宗选择在前厅等候,那么不用问,一定是因为还有外人,而发生了今天白天的事情,这个外人也呼之欲出了。
果然一进大厅,老祖宗已经在主位上等着了,而陪在副位的,除了自己的母亲江南公主和三位姑姑外,还有一身风尘的二姑夫刘继轩和三姑父薛程。再看向客位,坐着一个白面无须的富态中年人和被自己打折了一条腿的封时,以及另一个和封时长相极为相似的十四五岁的少年。
本来坐在主位上的老祖宗彭靖一脸的冷峻,但见到和封晓进来的诸人之后,脸色渐渐舒缓了下来。免了众小辈的礼,然后一个个问候家里长辈的情况,完全就是一副慈祥老奶奶的做派。
江南公主给封晓递了个眼色,然后指着坐在客位的中年人和封时道:“还不快见过你堂伯和兄长兄弟。”
封晓很听话的对着中年人施了一礼,但是封时,却仅仅拱了拱手。
待和众人寒暄之后,老祖宗发话,让大家都坐了。封晓本来也打算坐下的,但是屁股刚刚挨着椅子,老祖宗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哼……三生你还敢坐?你今天做的好事每个交代,今天老身我就将你的腿个打断。”
封晓听完老祖宗的话,便顺势站了起来,想要伸手摸一下鼻子,突然想到陆以寒之前的话,便将举了一半的手顺势挠了挠下巴。
封晓走到封时跟前,吓得捆着夹板的封时缩了缩脖子,一副猥琐的样子,封晓对着他冷冷一笑,说道:“你还真有种,做了今日白天之事,居然还好意思来我家告状。要不是过几日便是老祖宗寿辰,我今日就不是打折你一条腿了,而是直接卸了完事。”
听到封晓还在威胁封时,老祖宗一顿手里的龙头拐,气道:“小畜生,每个尊卑大小,你堂伯还在那里坐着呢,你如何敢如此放肆?”说完一个劲的喘着粗气。
封晓听到老祖宗生气,赶紧走过去安抚道:“老祖宗息怒,您要是气出个好歹,我这个堂哥可就万死莫赎了。”明着是安抚老人家,其实还是在奚落封时。
那中年人见封晓根本没把自己这个堂伯放在心上,鼻子里冷哼一声,却不发言。封时则是被封晓吓破了胆,也不敢发话。
只有那和封时极像少年开口道:“老祖宗息怒,今日之事,并不怪三生堂哥,是家兄做事太没个规矩。”说完,站起身,对着封晓一躬到地,然后说道:“我和父亲今日带着家兄前来,本就不是告状寻衅的,而是来给堂哥赔罪的。”
封晓还了一礼,然后问道:“刚才是为兄失礼了,还不知道兄弟怎么称呼?”
那少年又是一礼,开口道:“小弟单名一昭字,当年老祖宗给起了个涤绍的小字。堂兄叫我小昭或者涤绍皆可。”
封晓点了点头,道:“如此,我便叫你涤绍好了,不知涤绍你如今可曾进学?”
封昭道:“现在金陵问话博物学院研读,师从九章先生,如今已到了三年级。”
按照惯例,各地文化博物学院都是招收十六岁的学生,学期四年,所以毕业之时,大多年及弱冠。但是也有例外,比如一些天资极佳,聪慧过人之辈,比如那方玄,还有这封昭,都可以提前入学。此刻封晓看来,这封昭如今年纪不过十五岁,竟然已经读道博物学院三年级了,看来应该也是天才一属。
封晓亲热的拍了拍封昭的肩膀道:“不错,看来涤绍天资极高,在学院之中要好好学习,让人家看看咱们封家不止有你兄长那样的纨绔高粱。”说完看到封昭一脸的尴尬,便哈哈大笑起来。
而此时,那封时见封晓对封昭如此亲热,不满的嘟囔道:“有甚了不得?不过一庶出的野种罢了。”虽说是嘟囔,但是声音却不小,至少在坐诸人皆听的清清楚楚。
那封昭年纪虽小,但养气功夫倒是不错,听到自己的哥哥出言侮辱,居然只是紧抿嘴唇,双手握拳,却不发作反驳。
封晓听到封时的话,心下瞬间了然,其实封晓之前就知道自己的堂伯有两子,而这个次子就是外室所生。封晓之前的作为,其中七分真情,三分做戏,因为的确对这封昭十分欣赏,同时也为了之后的打算铺路。
其实中国历来都是讲究一夫一妻制的,只不过允许男人纳妾。包括皇帝在内,能被称为妻子的仅有一人,其余皆是妾氏奴婢而已。
但是自封建明时起,便对这一制度进行了改革,男人只有一为妻子当然不变,但是其余诸妾滕皆不作为合法亲眷,不受律法保护,只是律法之上并未向如今的法律一样定为违法而已。但考虑皇家颜面,皇帝可以有一后三妃的设置,但比起历代帝王,这个大明的皇帝只能算清心寡欲了。
除了以上这些外,大明律法里还规定,如过非要纳妾的话也成,平民只需缴纳百倍常税(每年需要交纳的税款,类似现代的个人所得税,但不分级别,统一为收入的百分之五,主要针对的是地主和商贾)即可,但是官员要想纳妾,就要割除公职,而有爵位的则需降一级爵位,而且勋爵(还有誉公)不在此列。
但是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虽然妾滕不在受到律法保护,甚至官员和有爵者纳妾还要被处罚,但是下面为了食色之情,却也有了应对。那就是外室。
所谓外室就是没有合法婚姻手续,却与已经有妻子的男人以夫妻关系居住生活的女人。既然已经有了专属的称谓,便也成了默认而已。
这封昭的母亲便是封晓堂伯封文苑的外室,所以封时没有说错,他还就是个庶出。
其实这封氏另一系的由来,还要从封晓的爷爷封建明说起。
虽然封建明是独子,但是封建明的父亲一辈却还有兄弟两人。后来封建明穿越了,并且迅速的夺取了起义军中的主导地位,改造军队,研发火器,南征北战,打下了大片的领土。直到他带领义军来到金陵,那时的金陵还不叫金陵,而叫集庆,其时已被朱元璋打了下来。
理论上,或者名义上来说,朱元璋还是隶属于韩林儿的属下,所以代表韩林儿的封建明,理所当然的便成了朱元璋的上司。
但那朱元璋是谁?一代枭雄,怎会甘心人下,所以竟然秘密的将封建明的叔伯都绑了来。当朱元璋将封建明迎接入城之后,还设宴款待。
只是宴无好宴,席间竟然劝封建明杀了韩林儿,好拥兵自立。封建明怎会不知他朱元璋的心思,当场拒绝,并且大骂朱元璋背义之举。朱元璋恼羞成怒,当场翻脸,招出提前埋伏好的兵士,欲要加害封建明等人。
后来的事情具体如何,外人无从得知,但是封建明却带着龚大力等众将杀了出来。不仅如此,此时两方军队已经混在一处,本是朱元璋打算暗害了封建明之后,便于掌控,哪想到会被封建明逃出生天。结果如此一来,混在一处的两方军队就在城里大打出手。
那朱元璋倒行逆施,竟引得自己人临阵反戈,加上封建明的军队占据武器和道义优势,因此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也就顺理成章了。
而最后封建明带兵将朱元璋及其死忠的手下围困在了紫金山上。那朱重八也是个狠人,推着封建明的两个叔伯来到阵前,当着封建明的面,给一刀杀了。朱元璋这一代枭雄,落得个逃脱兵败身死的命运,还搭上了个被主而嗜的名声,最终被钉在了大明朝建国的耻辱架上。
虽然封建明穿越之前和自己两位叔伯家就没什么来往,但是他们毕竟是自己的长辈,且是因为自己而死的,心下多少有些歉疚。好在自己的大伯的妻子,在他被抓之时机灵,带着封建明刚刚十岁不到的堂弟逃过了一劫。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明建国后,无需封建明自己提出来,那些个想着加官进爵的人,便主动提出为封建明的两个叔伯追封。因为只有封家的亲属都受了封赏,他们才好舔着脸跟着凑热闹。
正是因为如此,封建明的大伯被追封为忠烈侯,由他刚刚成年的儿子直接继承,他的二伯被追封为了勇烈侯。
封建明大伯的这个儿子,可能是因为当初亲眼见到自己父亲被抓,受了惊吓,所以身体一直不好,年仅四十来岁,就去世了。由他的儿子按照大明律法降一级继承了忠烈伯的爵位,这人便是现在厅中的封文苑。
这封文苑继承了爵位,原本一直老老实实的在金陵城外生活,他本身并没有什么大本事,所以既没有为官,也不曾经商,只是踏踏实实的做一个闲散的爵爷。
但是二十多年前,事情发生了变化,原因就是分建明的妻子,封家的老祖宗彭靖因为受不了自己丈夫的离世,所以离开了京城,回到老家金陵来生活。
这事儿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彭靖是谁?齐天无双大公爵的夫人,唐国公彭庆龙的亲姑姑,当时皇帝和传国公薛程的丈母娘。他老人家来到金陵坐镇,封家旁系自然也水涨船高,到后来封月清调任了玉衣卫指挥佐使,署理玉衣卫南庭衙门之后,封文苑这个忠烈伯也水涨船高,突然变得热乎气来。
加上封文胜不可能让自己老娘受苦,所以在金陵城内开设了好几家产业,而这些产业大多还都有他封氏旁系的股份。
身份提高了,手里的闲钱也多了,这人的脾性也变了。原来本本分分的一个人,随着年龄的增长,野心反而越来越大,生活也变得越来越奢靡。
除了封昭的母亲,他封文苑还养着三房外室,封晓的堂兄妹差不多有十几个。而这些的根本,便是他封文苑的身份。
封晓不反对让自己的亲族过上好日子,适当的照顾偏袒也是可以的,但是作为后世的过来人,封晓内心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仗势欺人之辈,所以你可以被照顾,但不能仗着自己家的势在外面为非作歹。
今日白天,在金陵城里,封晓的内心极端的愤怒,不仅仅是封时当时的所做所为,而是封晓结合之前封家的下人在京城的砸车行为,封晓看到了一股子邪气,出自他封家的邪气,这才是封晓真正不能容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