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索子,更是衙役抓人的专用品,又粗又长又结实,还挂着渔民渔网上会拴的铁钩子!这索子一搭上人,训练有素的衙役立刻移形换位,把索子交织成网,让凶犯像鱼一样被牢牢网住,任你挣扎得流血脱鳞,也没个跑儿!
这时眼看着木箭与飞索迎面袭来,但见大鹰挥拳、辰星闪身、杨群也动手动腿儿,一刁一撤一劈一拿的,前方攻势都化解。辰星还想顺手牵羊、往前进击,但衙役们本行当里传下来的种种阵法套路也不是玩假的,又兼训练有素,很快完成回防。
他们这一回防,有讲究,叫作铜墙铁壁、关门打狗。
这阵式甚至不是沁朝创的,而是从光明帝国那时候就发展起来的。光明帝国的时候,军队和衙役并没有截然分开。所谓衙役,就是地方官手下办地方案件的。而地方官也有养自己军队的权力。那么,反正都是兵,为什么要用军队跟衙役这种编制来区别呢?
光明帝国发展出以战斗目的来区分兵种的模式。拉到外头作大规模冲杀的,是野战军,训练的主要是战马、战车大规模冲突的能力。至于小案件中需要的兵种,则是近身搏击的技巧。此外还有中等规模的阵式,下可应付一个花园、一条街巷的战斗,大可辅助千军万马的冲杀。
目前衙役继承下来的,就是中等阵式里面偏小型的变化技巧,抓普通案犯是足够使用了,对付大鹰、辰星这种军队首领,是不是够呢?
衙役们凝神持索,对着实力难测的对手,心里打鼓。而大鹰也是安全第一,先回防护住思凌。
那杨群是很想打一架,以发泄对申一珞的怒气,然而看局势不好。他又怕起死来。说也怪,如果他白天时就上了刑场,死则死矣,也不会迸出半滴怯泪,可如今能不死了,他顿时又对生命萌出更深的眷恋。
辰星跟着大鹰回防,杨群也缩回来了。那衙役们一看,还当他们实力也不过尔尔,左边几个衙役壮起胆子、又抖出钩索,而右边有一个更是立功心切,抡起朴刀一个人冲过来。
左边那个,就由大鹰应付,他使的武器本是根棍子,熟铜浇就,一节节的,有机关,可以伸缩,最长可以伸到半丈远,其细如鞭。如今他把棍子不过伸到一臂长,向下一截,已经把那钩索给挑得高高,再往下一摔,并索子那头的衙役们跟索子一起都摔在了地上。至于右边,则是杨群就足以应付,他一个倒踢紫金冠,将刀踢飞,还要双拳追击。思凌眼快,叫声“危险!”原来那些衙役们有备而来,除了箭与钩,还有炸弹!
那一包包的“炸弹”落地噗噗作响,落在地上,散出白烟,却原来是生石灰。当下大鹰和辰星等人,又费了番手脚,把思凌保护得滴水不漏。双方又恢复了对峙之局。对方的主持人物也终于出现了。
便听一声“呵,一群小鼠儿来自投罗网了!”有个人笑咪咪道。却是一口的京城口音。
“汝是何人?”沐辰星拉开架式、眯起眼睛。
“我么?”那人一身缎子衣冠,衣带上拴着荷包、帽子上还镶着宝石,颧骨突出、下巴尖尖胡子,怎么看怎么像奸臣比像武将更多些。他听辰星问话,觉得很好笑,“我是申城守的师爷。”
“申城守?”思凌颇为吃惊。她看申一珞不堪一击,怎么这会儿冒出个战斗力爆表的师爷?
“正是正是!”师爷点头,“我们城守呢,就是洞烛其奸,把图谋不轨的军痞——就是地牢里那几个,还有别有用心的黑手——就是阁下几位,一并设计捉拿、一网打尽的大英雄!是受朝廷褒奖、前途无量的好官、清官、名臣。”
“他是?”思凌觉得越发的诡异了。诡异到她都笑不出来了。
“好像很多事情都出乎我们的意料啊!对不对?”师爷抚着山羊胡子,饶有深意的笑了,“譬如我就真的吃惊:监狱里那几位真的是宣武军,还有这位——“朝着辰星直揉眼睛,“竟然是宣武都尉本人呢!难道错了?好在我们这里正好在有营里头服侍过的人,要不要叫出来认一认。”
“你大胆!”辰星断喝,完全不再掩饰身份。
他的身份本来也没有那么神秘。自己军营里还是有相当一些人见过他的。他此刻只觉这师爷极其碍眼:“见我都尉,还不下跪参见?!”
“哦,失敬失敬。”师爷阴阳怪气道,“怎奈今晚烦忙、事情紧张,不但听说宣武军要踹墙而入,完全不把皇上的军纪放在眼里,居然还有人行刺我们太守?”
“大胆!”就听一声暴喝,乃是那申一珞,换了身整齐公服,人模狗样的踱了出来,一拍惊堂木:“嘟!你个贼军!受何人指使?竟敢行刺本官,不用大刑,量你不招。来呀!”
还真有两班衙役出来。而且他们还真把刑具抖搂开来了!思凌倒不信有大鹰和辰星在,区区几个衙役能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但这气氛让她很不爽。
申一珞目前还是正规城守,有权力进行审讯。抖开刑具,杀伤力在所不论。那是正规国法!
如果辰星他们反抗,首先就是抗法不遵。忽然一下子,形势反转,申一珞又占了上风。
眼看着辰星有点发楞,受这国法束缚,有点下不去手,思凌可不在乎,拍掌往一个衙役打去,也不管人家功夫强弱,总之谁离她近、她就打谁!
有鹰卫们教的底子在,思凌使出这一掌,有来头,乃叫“太岁压山”。但鹰卫们传给她的时候,变了一下,说什么“凤凰压山”。这武林中的招数,本就名称粗鄙、狠辣的多,不值当污公主的尊耳,但又不能不教、教的时候也不能有有个名儿称呼,于是有了这个变通的法子,而鹰卫们文学上又有限、想不出太多大气又贴切的新名字来,于是思凌在李天瑶这身体里继承的所有功夫,各种凤凰、各种光明、各种火焰,出现的频率就特别高了。
她这一招下去,那对方也是有点本事的,往下一矬身,用左胳膊肘要拐思凌的肋部。思凌也不是一定招架不过,而大鹰怎能真容对方挨着她一丝儿、或者让她累出一滴汗来?早一闪,手一送,让那人的招数错过思凌,并且紧跟着又反臂一掌,把那人接住了。
既然已经开打,所有衙役就都动了。思凌任大鹰独当这面衙役们,她纵步往申一珞去了!倒是擒贼先擒王的主意,然而也要擒得住才行啊。那师爷似乎倒是真的不能打的,把手抬着招架,纯粹是普通人情急架手臂的样子,没一点章法。但他至少是挡在申一珞前面了,足见护主忠心。
思凌要是真能打上这师爷,把他打折一条手臂,倒也是解气的。然而她隔着师爷毕竟是有点距离的。那师爷一边护着申一珞后退,一边口里呼叫。旁边的衙役也早护过来了。其中一个拿大索子朝思凌脸上呼过来。
思凌急急应对:照这样,她只能飞快后退,躲是躲得过,就是不太好看。
她刚刚动脚,辰星已经上前了,手中是一口宝剑,一撩,早把那索子削开。衙役还想施展出“粘”字诀,顺着剑卷上来,把他连人带武器都绑了,结果手上一使劲,索子不听使唤,一看,已是断了。辰星这剑,端是削铁如泥。
这儿辰星替思凌解了围,思凌也没闲着。有其他衙役也朝他们打过来,她先帮辰星解决打他的衙役。但见她坐腰冲拳,倒也不凡,那衙役果然跌倒在地,骨盆那儿“夸拉”一声,口里痛呼出声,已是骨折了。
思凌原是个狠人儿,但两辈子里都还没有机会真的在身体上伤到别人,微受震荡,下一招暂受迟滞,幸亏有辰星,忙忙去护她的后心。思凌回过神来,依样护了辰星的背后,并自矜道:“不谢不谢。”
“哪个要谢你?”辰星哭笑不得,“喂,你不是救我,你是害我!”都因为她先开打,造成了他们违抗国法之局,现在骑虎难下了。
“害都害了。”思凌满不在乎道,“跑啊!”
衙役的队伍,已经被他们豁开一道口子。辰星顾念着监狱里的兄弟们,一定要去救。大鹰却怕敌人腹地里战久了,公主要有个闪失,坚决不答应。那辰星也硬气,随大鹰助不助力不妨,他自己是要去救人的。
思凌盘算两边战力:原是自己这边为强。何况这辰星为人,她很喜欢,又且任着宣武都尉而与城守结仇,往势利角度上说也是该利用、可利用、值得利用的。她便开口道:“好,一起去救!”
大家都是爽快人,从辰星要转方向往监狱里去、到思凌下决定,不过三言两语,大鹰依然是埋头听思凌号令,并杨群也愿意去救。一行人又翻身打回监狱,却听监狱里也大声鼓噪,几个人自己冲出来。
原来那辰星派的几个军人,也非等闲,听得外头声音,知道头儿发动了,里头的防守且变得薄弱,他们使个计,暴起发难,便自己杀了出来。
如此,省了辰星他们劫狱的时间。辰星他们接上兄弟,再往外冲。那些衙役们哪里容他们!早在外头封住了。
却是那里门道窄小,大阵势摆不开。他们拿刀往里搠,辰星一闪,大鹰往外拿棍一捅,就将人捅开。那些衙役倒也不打了,就往外退,又要撒网在外头等他们出来,好捉他们的。
辰星对此地比较熟,带人往上蹿,破了这些人的包围之势。他们仍然追上来,其实士气已泄,不过是尽责到底而已。
他们既无多少战意,辰星他们本可全身而退。但杨群却给了他们一个功劳。只因杨群自己想抢功,想着得有个投名状才好,眼见对方势弱,他倒想打个漂亮的,见一衙役失去平衡,他就往那衙役头上扎去,结果那衙役手脚灵活,打了个转,避开利刃,猫腰站起,一压他的刀,拿掌往他腕里切,同时使了个排腿,一眨眼之间就把杨群抽倒,飞索齐发,顿时把他捆上了。
衙役们本以为事不可为,忽然拣了这个大便宜,乐得不行,忙着把杨群往后传:今儿捉了这个人,功劳是跑不掉的了!
思凌等人还想救杨群。杨群知道事儿不行了,喊道:“别管我,你们走!”
思凌皱眉嗔道:“痴话!”须知要揭穿宜宾太守,这杨群是个最关键的活证。辰星怎容失了他?
不料转眼再看,辰星抿嘴道:“走!”
看来他最要紧的还是大狱里刚冲出来的军中兄弟们,只怕打得久了,连这些兄弟们一并有失。是不是能指证杨群,还在其次了。
他既然有了取舍,思凌也就随他。衙役们有了战利品,够请功了,于愿已足,也没再怎么死苦留难他们。他们就冲出城衙,一路往城墙边去。平民们听到打声,吓得个个关门闭户,哪个敢出来找晦气。这倒是帮他们清了街啦!至于衙役力量,被师爷集中在城衙中,这样都没留住他们,外头更没什么人了。这时候又没个无线电报什么的,师爷就算其他地方有人,一时也没法调度。思凌等人一路到城墙边,通行无阻。
到了城墙边,却听见打斗声了。原来他们半夜来的时候,衙役们跟军人就已经吵起来。后来一场雨把双方暂浇退。等雨停了,他们又吵上了。
从后半夜吵到现在,天都快亮了,他们还在吵。
这也是双方都人多,能轮值,所以可以换着班吵!
却好在双方都知晓厉害,只是嘴上炮、舌上打、喉头斗,不曾真个动手。
那辰星听到声音,就顺着城墙奔过去。思凌知道他要干什么,一把薅住道:“你好歹回去披挂了再露脸!”照思凌的意思,如今狼奔豕突的时候,照一腔血性去解围,人家未必肯叫他解!不如回去披挂整齐,料来也不花太多时间,再出场坐镇,对方应该更卖他面子。
辰星听思凌劝得有理,本在沉吟。那边却“咚”的一声,就有人喊:“动手啦动手啦!”也不知谁在动手。
这动静,是不能再拖延了。别说辰星,思凌都拔腿冲过去。辰星放声道:“我看谁敢打?宣武都尉在此!”
他本是个孩子,就算措辞老道,说话总是孩音,果然城卫那边的人暂时不买帐:你说都尉就都尉了?你算老几?
这个时候果然还是现代世界的网游方便,顶着个光灿灿的大神帐号出现,见者跪拜,不需要验证身份,除非那大神被盗号了……
而在古代,又没有武力值高到一记排云掌下去就能排山倒海证明自我的程度,要证明自己身份就需要一些外部劳什子了。譬如皇帝前呼后拥华盖龙舆,譬如王爷前呼后拥金鞍玉马,譬如大将军前呼后拥横刀跨马——
重点是,要有前后、要有人马!
可是沐辰星带着童音凭空跃出,前后空空荡荡,旁边一个热心看热闹的思凌,侧后方一根老实柱子大鹰。如果李烟和杨群还在,说不定还能帮他壮点声势,然而一个早退、一个被擒。而沐辰星救出的那几个兄弟……他们脚程没有辰星快!
他们从大狱出来,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跟辰星奔到城墙边,然而辰星往那打斗地点蹿得太快了,他们一时没跟上,现在还在努力的追过来。影憧憧的隔了这么点距离,看不出是追随的还是追杀的。
宣武军这边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马上认出素颜的都尉,城卫那边更别提了。离得近的抛一个“你谁啊你”的鄙视眼神,还没来得及鄙视完呢,迅速被吸引到思凌那边去了:啊美女!——于是就无视了辰星。
离得远的,干脆就完全没注意到辰星这边,还在忙着他们自己的打斗。
思凌挑着眉毛看辰星怎么应付。辰星拧着一双小眉毛,干脆利落把袖里一个东西直掷出去,劲道跟弓弦射出来的也不差什么。
几百条汉子的混乱战局中,他掷取的对象非常明确:城卫那边站在锣边的人。——当时没有扩音器、没有无线电,军队里要下令,得用这些能发出大声的器具来传令。战鼓是军队中用的,城卫则筛锣。
辰星把一物直掷掌锣者,那掌锣者“啊哟”一声,手朝锣直撞过去,“咣当”好厉的一声响!穿耳入脑,激得全战场的人都一抖索:拌着那锣声,还有掌锣者的惨叫。这可是真正战争中,破皮开骨,受害者才发得出的惨叫。
原来这群人嘴炮儿斗到天亮,不知谁打了个石块,令嘴仗演变成肢体冲突,却也只是推搡为主,不曾真的开颅破瓢,如今忽听锣声伴着一声惨嚎,倒叫所有人一激灵,手上也顿了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