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公子卷回公文、敛回王印,依然在镇国王身后立了,脸上似笑非笑。
镇国王又教训道:“当今太子都为国为民宵衣旰食,你们好意思扰民的吗?”
官长喏喏连声,无辞可辩。便伺候镇国王入宫面圣。
一路上只怕流公子是青巾主公假扮的,多调好手,暗地里围住,免得他们逃走。镇国王跟流公子都晓得,只故作不知,鼻子里冷笑而已。
这京军一路小心,总算护进来的人不是青巾假扮。那镇国王便拜见了太子,受了将印,去八鸾山讨伐。
镇国王到了八鸾县,遥望八鸾山,叫声好,但见:
无边衰草、连天枯木;浓霜满落,似云如雾;荒凉满目、险峻高啄;旗帜围插,尽是青贼;狼烟时起,全在匪窝。
似这样险要的所在,怎叫贼人不觊觎盘踞哩?镇国王对流公子议论道:“这座山给强盗占了,还属情有可原。但周边市镇都被强盗占取,尽成了个国中小国的格局,这强盗也算是厉害的了。”
流公子微微一笑。镇国王脸上挂不住了:“不错!人家看他厉害,我却不以为然。在我看来,这些旗帜,多半是虚插,下面并没有真正的守军守着。只是这里官兵无能,竟没有人敢去拆穿。你看我去冲杀一阵可好?”
流公子道:“又何必你亲自去呢?他如果真是虚阵,你派个先遣队去,已经足以踏平。等他们倾巢而出来杀,你再带大军抵上去可不好?如果不是虚阵,你更不用一马当先了。”
镇国王点头道:“正是你懒人有懒主意,出得倒好。”
流公子耸耸肩。镇国王又道:“不过我们就不去驻扎了,索性看一个旗子不顺眼,就直接杀到那里踩一踩、盘一盘可好?劳动你一并跟着了。”
流公子道:“我左右坐在车上,不辛苦。”
两个说定了,那从京中带出来、并一路扩充的军队,浩浩荡荡,到了八鸾,不驻不扎不起锅灶不束粮草,就直接冲向高飞的青巾旗。
这青巾旗自从插上,可少有人敢撄其锋。除了特意来投靠的强盗们,其他人都是望之远遁。这里远远近近,视野中足有百余面青巾旗,也不知各都是什么人护旗。那镇国王叫流公子指一面。流公子随手一指,镇国公叫声好,那大军就过去了。
大军辎重走得慢。镇国王点了三十名的精兵,令他们快马先行。
那三十名精兵快马加鞭取道悬崖下一条路,猛见崖上居然有屋子。放眼一看,原来那崖中有条小路,是樵夫猎户来往所在。那路原是鹿踩出来的,后经人拓宽。路中间有个天然的洞穴,也被山民扩展成憩息所在,里头有善心人施的薪禾。设若有雨雪,可在里头暂避。那儿甚至还有石块垒成的炉灶呢!
而今炉灶冷冷、洞穴无烟,看来是没人。精兵们向上看了看,想着这上面如果有石块砸下来,倒是要被他砸个死伤。然而竟没有任何石块下来。
三十骑精兵全部通过了那悬崖,进入一片密林。青巾旗就插在密林中。
江湖上有话说得好:逢林莫入。说的是林中容易有埋伏。
这三十精兵受了军令,必入林不可。他们小心谨慎,先是握紧缰绳。树枝挂头,他们就伏在鞍上。树根绊蹄,他们就下马来,首尾相连、左右呼应,稳步前行。
渐听林中深处有悉窣一声响。精兵们都觉得那声响可疑。他们互相比手势,分左中右三队,前往查探。
每队又分先行、居中、殿后。精兵们或掣钢刀、或执长剑,或耀武扬威、或隐忍谨慎。
正是握紧的拳头比较有力。这三十人马,互相呼应,威力不小。
且他们都心里有数:宁拖十步远、不走一步险。此一役,要紧不能有失,免得被后面大军笑话了。慢一点倒没什么,大不了等后面大军都赶到,他们说全部踏过了,实在无事,特等你们来也!
这些人慢慢的踏林而入,青巾八鸾分舵战士也把情报送进了八鸾核心——思凌的居所是也!思凌是时正在打坐。
她修炼烟花诀更上一层楼,打坐姿式也能用烟花坐。烟花坐有十阶百层之多。她目前采取的是秋澄阶的黄花坐法。遍绕篱边似陶家。双臂交错胸前、一足伸直、一足弯曲。要点在清、素、澄、瘦。
她喉中也发出轻微的鸣声,是修行金声诀的结果。那灵力随着轻鸣,在她喉头出入自如。她都不用勉强,只要放松自己,自然金声畅然。
若持之以恒,总有一****会进入恍惚阶的百花坐。那时她整个灵知都会从喉头自由出入遨游,其实玄妙不可语人。
如今她已经感觉此身非身、身即此身的玄妙。仿佛自己是丝丝烟气、但又有处可凝,朦胧如梦幻。
人家情报送进来,不需要进门跟她讲,只要在外头跟护法者一说,她就自然知道了。她的灵识好像触角,会自然向外延伸。
如果是她不需要紧急处理的情报,她暂时没有反应。护法一声“知道了”,就把送情报的遣走。但如果是需要处理的情报,她就会收功出关。
烟花诀是很容易收功的。因为此诀就讲究非实非虚、虚即是实,收放自如,才说明练得好。如果她不容易收功,那倒就是走火入魔了。
金声诀收起来不容易一点。俗话说“余音绕梁”。音波一旦施放出来,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幸亏她是拿金声跟烟花一起修,所以要断的时候,不是真的断了金声,而是把金声暂纳于烟花幻境中。所以收起来也容易。
这三十精兵闯林、镇国大军跟随的消息送进来,思凌就收功出关,道:“这样啊!那我们去看看吧。”
却说那三十精军进入林中,听了怪声,就分三路抄过去。
秋光下,隐约见到那里有条白影在飘荡。左右两路先往前抄。中路的精兵队长则略往后一点,且吩咐队员:“保护长官要紧。你们先护着我,免得敌人调虎离山,把你们都支开了,杀了我,你们就群龙无首了。”
这些精兵还真听他的,分出一列人墙护住他。其余人就低身蛇行,还不断的换方向来掩藏身形,交错互相掩护着、往白影那儿移动。
白影始终没有攻击他们。等他们走得近了,才发现那原来是一件白衣袍挂在树梢头,正迎风摆动呢!
精兵队长见没危险,就精神起来了,指着骂道:“哪个吃饱了饭没事干的,在这里挂一件白衣服干嘛?吓人好玩?”
“那个……”他的队员听不下去了,“队长啊!谁没事干在这个密林里晒衣服出来啊?肯定是有人故意挂着让我们分心的。”
精兵队长不但胆量不行,连智商都欠奉,听了队员分析才恍然大悟,然后头又一缩:“既然如此,我们已经上当了。那他们会从哪里攻击我们?”
“这个,”队员们把他护在当中,四周看了一圈:没人啊。“奇怪,既然设了陷阱,又为什么没有发动呢?难道在这里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他们去打大部队了吗?”
“哈哈哈那他们不吃我们这队小鱼,反而要费劲去啃大肉的精神,真是令人折服啊!”
“哈哈哈哈那他们看到后面大军有那么多,表情是会有多精彩啊?”
队员们笑了一通,舒缓了精神压力。队长道:“哎哎,都别太放松了!你们还是要紧张严肃一点,才能保护我嘛。”
他作为队长,好像智商不行、胆量更小,整天想的完全就是怎么被保护。
真不知道镇国王为什么要选他当队长,更不知道为什么其他队员都真的很听他的话。他一提意见,那些队员们立刻整齐一排站站好,重新护住他。
也亏得是有他提醒一句!队员们刚站好,就听见“蹦”的一声弓弦响。然后就看见一条暗灰的没羽箭,风驰电掣的射来。
林中幽暗,那灰影融和在林影中,很不容易被发现。
队员们一时没有防备,那灰箭已经扎进一个人的脖子,竟然贯穿了过去,又扎进下一个人的!一个又一个。一口气扎了四个人。四条血箭射出来。四条身躯倒地,手舞足蹈的挣扎一下,就毙命了。
还亏得队长一声呼喝。其实在灰箭扎第一个人的时候队长就吸气,扎第三个人的时候才喊出来。扎第四个人的时候,第五个人才来得及反应。
第五个人挥刀。其他人都四散开。这样,这箭就不能笔直的贯通杀人了。
第五个人刀子朝这灰箭挥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这道灰箭竟然好像有了灵性一样,自己打个弯,但也是力竭了,就落在了地上。
原来这是一条蛇!它一落地,又借了力,大约可以再度飞起?
所有的人都环住队长。那蛇倒是没有弹跳起来,只在地上游走,霍然抬头,三角形的蛇头看起来分外丑陋,那眼睛微红,朝着人直瞪,裂嘴吐红信,有如一个闪电。
队长道:“安静。”所有人都静了。蛇倒是没有扑上来。
动物害怕比自己大的东西,是本能。人不动,蛇一时倒也不敢动。
忽然那白衣袍后面又响起了一记短促而尖锐的声音。那灰蛇受了催促,向前迫进,又张开嘴吐出红信,并且半条蛇身笔直抬起、尾端弯得像弓一样,一触即发,就要弹跳起来咬人啦!
队长见形势危急,只能拼了。他问队员:“拼了哈?”
队员们纷纷道:“都这个时候了,拼啊!”
这些人说话时候,难免有些分神。那蛇也是有灵,趁机就上。
说时迟那时快,队长将舌尖一咬,喷出鲜血,同时还有喃喃的咒语。
那血喷到众人身上,不是普通的血啊,是血光加持!
一点舌尖咬破怎么能喷出这么多血?就算把整截舌尖都咬烂也不能瞬间搞出这么多来啊。他哗啦啦往外加BUFF,整个队都满血满蓝士气爆棚,哇吼吼冲着蛇上了!可怜那条蛇,打个激灵,以为这些人都瞬间铜墙铁壁了,下了牙都咬不穿了。不管怎么说它还是咬一口试试——
哎玛,得亏是咬了一口啊!这就咬穿了,鲜血四溅。
蛇松口气:原来还是咬得动的啊。……咦不对,这血冲得这么急这么快。毒素还没来得及到达心脏,就全部被冲出来了。
然后,蛇还没来得及大喊一声:“作弊!表脸!”……可怜的它,就被一群大男人群扑而上,直接把它给压成烂泥了。
蛇的主人心痛到不行,在树丛后方发出一声呻吟。她本是以心血来饲蛇驱蛇,一旦蛇被搞死,她自己也受到严重的伤害。
精兵小队听到了她的声音!一双双充血的犀利的目光剜过去、一条条充血的嗓子嘶吼、一个个血性汉子就扑过去了!
眼看他们就要直接把树丛后头的美女跟压蛇一样的压扁了。幸亏青巾大主公来英雄救美。于是南边的天空忽然像冰冻一般凛冽,乃是盼盼的天霜心法也打了头阵。
在精兵们的眼里,妖女前驱、不男不女的妖人头领前来、后面无数妖魔鬼怪跟从。他们吓得破口大骂。
思凌也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总之手一圈,一团金色烟花出现,像圆球一般滴溜溜一转,骤然绽开。
那球中吹出银风,刺人脸面,一下子飞砂走石,吹得大树疯了一样摇晃,叶子乱飞,鸡犬不宁……
哦对,这林子里并没有鸡犬。只有精兵们。
精兵们但见树木都被连根拔起,就好像被龙卷走了一样,搞得寸草不留。而他们几个又如何能独善其身?那队长做最后一搏,努力催血,搞得要把全身血液都喷干一样。所有精兵们都被喷得血糊拉滴的,眉毛眼睛都糊在一起了。
这般儿打过人血之后,他们的战斗力果然又一次提高,神气了、也阳刚了,竟然能对着思凌放出来的寒光烈风狂戳不已,竟然还真戳出了几个缺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