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这样?!你要干什么?不关别人的事!”
郑英娘顿时顾不上哭了,撩了撩滑稽可笑的头发,瞪大了眼睛喊道。
那些人帮了她,怎么还要被罚?
赵文松以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向了郑英娘:
“你倒是讲义气,只不过这可是用错了地方!你胡闹违犯了军法,自有你自己来承担过错,但他们相助纵容你胡闹,也绝不可宽恕!”
郑英娘狠狠地瞪了赵文松一眼,对着萧绍棠又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哀求道:
“萧绍棠,这真的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萧绍棠毫不留情地回绝了她:
“本世子对自己治下的段尚且有信心,我的军营中,绝不可能出现无人相帮就有人能成功混入的事情!”
眼看着有人已经应声出去抓人了,郑英娘彻底沉不住气,大喊了起来:
“萧绍棠,我爹爹都已经被你剥夺了军衔,你如今还这样对我,你是要对我们这些秦王府的旧人赶尽杀绝吗?”
萧绍棠理都没理她,只看向了郑保保:
“郑大叔是这么认为的吗?”
已经没有了军衔,而萧绍棠依旧能敬称郑保保一声大叔,足以表明对他的尊重,而这样的问话,却又十足表明了对他的质疑——
毕竟他刚刚来到京城的女儿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除了他这个父亲私底下有怨怼之严,还有别的可能吗?
郑保保登时出了一头冷汗,天地良心,自从那天吃了大亏,他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可此时就连章士德和赵文松都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郑保保心中暗自叫苦,他这是要被自己的宝贝女儿给坑死了呀!
他连忙跪在地上表忠心:
“属下绝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都是这个逆女胡言乱语,还请世子殿下恕罪!”
萧绍棠淡淡地点了点头:
“本世子相信郑大叔的忠心。”
但他的神色间,根本让人看不出他是真的相信还是犹存疑虑,郑保保心里也是直打鼓。
郑英娘混进去的那个队列的伍长和几个帮她遮掩的士兵很快就被抓了过来,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
郑保保与一些副将之前已经命人去将他们的家眷接来,此事他们曾经告知过萧绍棠,萧绍棠当时也没有多想,毕竟他们这一路过来分离已久,会想念家人也是人之常情。
前几日,他们的家眷就已经到了京城。
这些远道而来的家眷中,颇有几个妙龄的女子,一时成为了秦军军营中最亮眼的风景线。
所幸有军中规矩约束,士兵们也不过是远远的观望一番罢了,并不敢上前撩拨。
而别家的闺秀都是规规矩矩的跟着家人住在军营特意为她们安排的住所,唯有郑英娘自来不喜人约束,趁着家人不注意,悄悄溜进了军营。
军中的士兵长年累月见不到女子,军营中唯有世子妃和她的几个丫鬟,一般的士兵是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
陡然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女娇娥,就算相貌不是靓丽绝伦,也足以引得一群正值青春之年的男子心神动荡。
再加上郑英娘性格跳脱,见有人愿意帮她,更是得意不已,却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真真正正是连累了一大批人。
帮助郑英娘的伍长被打了二十军棍,夺了职衔军功,而帮她遮掩的那些人,一人也挨了十军棍,之前所有功劳也一律褫夺。
这些人的军棍都是在空旷的校场上领的,寒风呼啸中,这些人的惨叫声传出去老远,整个军营的人都可以过来围观。
那几人挨打丢人不说,这么长时间的拼杀也全成了无用功,嘴上不说,一个个心中是真正恨透了郑英娘。
郑英娘这个罪魁祸首但是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但是她披头散发地被押在一边看着,狼狈不堪,围观的人只要稍稍打听,就打听出了前因后果。
所有人看这郑英娘的眼神顿时都变得怪异起来——
虽然前朝也有过女子女扮男装在军中夺得功名的先例,但那都是在外敌入侵,保家卫国的危时刻,不能以常理论之。
况且大齐朝虽然从独孤皇后开始对女子的束缚有所减少,女子也并非绝对不能从军,但那都要光明正大,军营中能有条件专门安排女子军营才行。
像郑英娘这样肆意妄为,混进男兵营中被人发现的,这不是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吗?
以后无论怎么说都说不清白啊!
郑英娘又气又愧,眼泪流个不住,心中深恨萧绍棠无情无义。
“可惜了,这郑家二小姐的名声算是完了……”
赵文松很是不忍心,默默感叹了一句。
章士德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她也不是小孩子,军营也不是任由人胡闹的地方,既然郑家没有家教,得了今日这样的结果也怪不得别人!”
赵文松琢磨了一下章士德的神色,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难不成章士德坚持揭发这件事,是记恨当初在虢州函谷关之时,秦军拿他家人作威胁的事情?
那时候,也的确是郑保保先出的这个主意,不过……
赵文松就劝道:
“如今咱们也都是一家人了,当初有些事情,也是形势到了那一步不得不为,你也想开些,何苦斤斤计较?”
章士德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赵文松意中所指,冷笑道:
“赵副将是觉得我公报私仇?!那当初还是你赵文松将刀刃搁在我家人脖子上的,那又怎么说?”
赵文松被他如此质问,扪心自问了一番,发现自己的猜测还真是站不住脚,毕竟到如今章士德多数是与他并肩作战,也从来没有给他找过麻烦。
但他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那你这是何苦?郑家已经跌到了谷底,如今郑二小姐这事儿一出,日后人人都知道她曾经混入军营,与男人共处一室厮混过,郑家以后抬得起头来?”
“那就是他们郑家的事情了。家风不正,教女不严也就罢了,偏偏还敢将伸到军营里来……赵副将你如此同情可惜他们,你可问过世子殿下心中作何感想?若郑英娘是个奸细,后果又会怎么样?”
章士德说完就转头走开了,显然是不想再跟赵文松说这件事。
赵文松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自己苦笑了一下也走开了——是啊,他光顾着同情郑家了,却忘了军营不比平常的地方。
对郑家这样的作为来说,已经是世子殿下下容情了。
郑英娘哭着观完了刑,然后披头散发被送回了郑家人住的地方,一个人躲在屋子里还是痛哭不止。
郑夫人一边要忙着劝慰痛哭不止的女儿,一边要拦着恨不得将女儿打死的丈夫,也由不得跟着哭了起来: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你们一个个这样来气我!”
一家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外面有人来扣门。
郑夫人只得收拾了眼泪,命人去开了门。
跟着家仆走进来的,是个身量高挑,姿容甚好的娴静女子,正是安顿在他们家隔壁的王家女儿,王大顺的侄女王慧娘。
“慧娘来了……”
他们郑家和王家的关系是最好的,郑夫人也不避讳被王慧娘看见家里这副乱纷纷的样子,反倒直接将她往里让:
“你这不省心的妹妹,简直是要逼死我,慧娘来的正好,你帮我劝着些,让她不要再给我做孽……”
王慧娘也没有推拒,浅笑着劝慰了郑夫人几句,才往里面去看郑英娘了。
郑英娘正哭得伤心,听见有人进来,心中烦躁起来,干脆将被子蒙在头上,赌气不理。
王慧娘也并未心急,在她床边坐下,等了一时,听到被子里的抽噎声小了下去,才伸轻轻在她身上拍了拍。
“英娘妹妹,没来京城之前我是怎么跟你说来着?世子殿下是什么人,你怎么能如此心急,胡乱惹事?”
“你也是来怪我的?”
郑英娘是被家里人宠惯坏了的,最听不得别人责怪她,这时候听见向来性子温和的王慧娘也这么说,霍然掀起了头上的被子坐了起来,咄咄问道。
王慧娘见她这样,也不急不躁,反而叹了口气,才道:
“我不是怪妹妹,我是心疼妹妹!”
郑英娘这一整天都是在混乱与别人的斥骂声中度过的,骤然听了王慧娘这话,再大的火气也瞬间被扑灭,呆呆地望着王慧娘。
王慧娘这才伸抚了抚她已经重新扎起来的头发,满眼疼惜:
“我是心疼妹妹这一片痴心,不仅错付,反倒伤及己身!女儿家的头发多么重要,世子殿下居然也不知道怜香惜玉,一点没留情……”
又听人提起这样自己丢脸的头发,郑英娘心中仿佛被人拿刀子在戳,忍不住又开始抽抽嗒嗒: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人,从前我再惹他生气,他也没有跟我计较过……肯定是他来京城之后,被世子妃那样的狐媚女子教唆的冷心冷肺,这样心狠!”
听她说世子殿下从来没有跟她计较过,王慧娘出了一下神,才语重心长道:
“妹妹,听姐姐一句劝,如今你既然知道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世子殿下了,那就将这片痴心收回来吧!”
“不管世子妃狐媚与否,也无论是不是她教唆的世子殿下,如今的世子妃都不是你能抗衡的,论容貌论家世,哪里是我们这些平凡人家的女子能比得了的,更何况,我似乎听说世子妃……”
王慧娘欲言又止。
郑英娘正听的心碎,见她不说了,立刻就竖起了耳朵追问:
“姐姐还听说什么了?”
王慧娘很是为难:
“这件事我叔叔叮嘱过我,不能随意跟别人说的……”
“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世子妃又怎么样?要不是凭着她巴结上了威北侯府,就凭白家,她还不如我们呢!”
郑英娘只要想到那个未曾谋面的世子妃,就忍不住怒气上涌,恨恨地道:
“有什么话,姐姐尽管说,无论什么事,我绝不会告诉别人是姐姐跟我说的!”
王慧娘这才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吞吞吐吐的道:
“咱们来了这几天,我似乎听人说世子妃已经有了身孕……郑伯伯上次要被世子殿下军法处置,后来就是因为世子妃的身孕才被赦免的……”
又停了一下才道:
“妹妹,你仔细思量一下,世子妃原本就有靠山,如今又有了身孕,你怎么敌得过她?”
“她居然有了身孕?!”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股深深的嫉恨之意立刻就从郑英娘心口生了出来,她一把抓住了王慧娘的:
“慧娘姐姐,你平日是个最聪明的人,你教教我该怎么做!”
王慧娘霎时像是被火烫了一样甩开了郑英娘的,一副惊惶害怕的样子:
“英娘妹妹你这话什么意思!世子妃有了身孕,我能教你些什么!我只能教你退步抽身,不要再有这样的妄念!”
郑英娘站起身跺脚:
“我不可能退步抽身了!天下男子我见的多了,可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世子殿下!比他长得好看的,没他有能耐,比他有能耐的,又没有他年轻好看!”
“可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他都这样对你了,你再执念下去又有什么用!”
“可他从前不这样的,都是世子妃的缘故……”
“那你又对付不了世子妃,再多说也是无用!”
王慧娘似乎是受不了郑英娘这样的胡搅蛮缠,皱眉说了一句,就要告辞。
“自来女儿家的亲事,都是父母做主,哪里能由得了我们胡闹。既然劝不住你,那我就先走了,你也好好想一想,值当不值当!”
看到王慧娘甩走了,郑英娘紧跟着追了两步,就停了下来,一个人待在原地想了很久。
这个时候,她是再也顾不上王慧娘是怎么想了,她得好好想一想,到底该怎么办——
谁说她对付不了世子妃?
一个仗着徐家与身孕的女人,还不放在她的眼里!
逐渐苍茫起来的夜色中,王慧娘带着她的丫鬟款款而行。
走到了自己家门口,那方才一直躲在门外偷听的丫鬟才捂嘴偷笑道:
“都说这郑二小姐不知羞耻,当真是没脸没皮!还天下男子她见得多了,干脆说人尽可夫好了!”
“住嘴,一天到晚,就你话多!”
王慧娘皱眉呵斥道。
但那丫鬟只是嘻嘻一笑,仿佛习以为常,一点惧色都没有,跟在已经转过了头去的王慧娘身后走进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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