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低缓深沉,语气里却带着他们彼此都不曾察觉的宠溺。小 说. ⒉3TT.
既然他已经醒了,那么他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对对……是我糊涂了。”少女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珠,不好意思地笑着扶他在炕头上坐好。
“这里是什么地方?”陈逸斐环顾了一眼四周,有气无力地勾了勾唇。
“天井村。”苏谨晨动作麻利地爬到炕上,拿过自己的被子跟枕头给陈逸斐垫在身后,又小心翼翼地把他的上半身抱起来,给他重新换了个更舒服,又不会碰到背后伤口的姿势。
少女柔软的胸脯似有似无地蹭过男子的手臂和胸膛,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体香,虽然此时的他既无心又无力,可这种实实在在的亲密与温暖,却让他对自己的重获新生越有了更真实的感受——感激也欢喜。
“……这是个深山里的小村子。”苏谨晨自然没有察觉到陈逸斐心里这些个百转千回,她已经迅地跳下炕,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喂给他喝。
陈逸斐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嗓子总算不像先前那般跟有把刀在割似的,这才哑声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地方来的?”
“说起来也是阴差阳错呢,”苏谨晨轻轻笑了笑,眼角的泪光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愈加明净如洗,只挽着唇道,“那天你昏迷之后……我又不认得路……只得带着你在林子里乱走了一气……幸亏后来遇到了曾大哥——他是个猎户,就是他救了我们。我们现在就是住在他的家里……”
那些艰难的时候都已经过去,现在他也醒了过来,苏谨晨只觉得心里快活得不行,前几天那些命悬一线的时刻此时再回忆起来,仿佛也不觉得有多可怕了,遂避重就轻地说了说陈逸斐昏迷后两个人怎么辗转来到村子里,这段时间曾家母子和天井村的村民们又是怎样的热情相助,至于他们如何躲过土匪的追捕,她又是怎么背着他走了几个时辰,最后迷迷糊糊地从山上滚下来,却只字未提。
陈逸斐静静地听着,温柔的目光不时会望向少女满是欣喜的眼睛,含笑点头。
她穿了件洗得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粗布衣裳,乌黑柔软的秀只简单地用头巾包着,看起来几乎与寻常的农妇无异。可那张素白小脸上眉飞色舞的神情,那粉嫩唇瓣上不时勾起的美好弧度,那璀璨犹如星子般闪耀的双眸,那与山野村妇截然不同的温柔与娇俏,却并没有因为她简单寒酸的打扮削弱半分,反而——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又或者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居然觉得,此时的苏谨晨,远比在陈家的时候,不,应该是比更早的时候——早在他第一次遇见她时,还要惊艳,还要动人!
那明丽与喜悦像是从心里最深处散出来,毫不掩饰地在她的举手投足之间,如画眉眼之间流转,看得他舍不得打断,更舍不得……别开眼。
苏谨晨却全无察觉。
她像是欢快的小麻雀似的围着他嘘寒问暖,直到喂他喝完了两杯水,这才又重新倒了一杯放在陈逸斐触手可及的地方,起身去厨房张罗吃的。
临走之前,她还特地开了炕旁的两扇窗子,既能让他看看外面的风景,也能让自己在做饭的时候随时可以留意到屋里的动静。
“您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她指了指窗外,“我随时都能听到。”
“好。”他笑着点点头。
屋外是个干净普通的农家小院,院子里整整齐齐地晒着一排半新不旧的被褥,一人多高的围墙把整个院子围起来,院外头有颗参天大树,这般远远瞧过去,也看不十分分明,只看得到枝叶茂密,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门口还有间小屋,苏谨晨进去不一会儿,烟囱里便冒起了青烟……
陈逸斐半倚在炕头,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升起的袅袅炊烟,和开启的窗子里少女忙碌的身影……
即使她一再地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他又哪里会不明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带着不省人事的男人在树林里逃命……又岂会真如她说的那般云淡风轻……
他费力地撑起身子,往窗边的位置挪了挪。
等整个人挪动到窗前,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阳光在眼前跳跃,闪动着耀眼的光。
……他想,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当他醒来的那一刻,看到她伏在身侧熟睡时……是怎样安心与欢喜。
柔和的阳光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如羽翼般颤抖的长睫上,他那样静静地看着,只觉得万事万物,也再不及眼前这人之万一……
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缓缓地流过,带着从未有过的安宁与温暖。像暴风骤雨后天边乍现的一道彩虹,像夜夜赶路的人车前点亮的一盏明灯,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忽然射入的一抹阳光……
好像一切都在那一刻清晰了,清楚了。
……也释怀了。
对面厨房里的少女似是觉察到了他注视的目光,抬起头的一刹,四目相对。
苏谨晨微怔了怔,似乎是没想到他怎么会忽然从炕头爬到窗户边,好看的眉毛悄悄蹙了蹙,却冲着他的方向露出甜甜的一笑。
兴许是怕他看不清楚,苏谨晨索性把窗子推得更开一些,向前探了探身子,尽量提高声音道,“您等一下,我很快就做好了!”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眼角眉梢洋溢的浓浓笑意更是让她本就出众的五官越加的娇美动人。
先前飞走了的喜鹊不知何时又飞了回来,站在院子里挂被子的绳子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他无力地趴在窗沿上,也不觉朝着她露出浅浅的笑容。
……这样开朗活泼的苏谨晨,却是他从前不曾见过的。哪怕是他们关系最亲密的时候……也没有过。
他有些疲惫地靠在窗棱上想。
这样……很好。
这样……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