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刚刚回京不过两日,对于苏锦是何许人自然是不知道的,所以即使是在整个晋陵中,任何哪怕素未谋面的普通人都一眼就能推出苏锦的身份,钟瑞也没能知他所见到和即将赴约面谈的这个女子到底是谁。 . ⒉3TT.
或者事实上他只要稍稍让人去一打听,几乎是连查都不需要就能知道苏锦的身份,但是他也没有。
所以他所将要去赴的,就是一个他对对方完完全全一无所知的陌生女子的邀约。
抵达东城外望别亭下的时候,苏锦已经提前到达了那里。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和目的,但是既然是以这样的方式邀请约见,明显对方应该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的,出于一种尊重,钟瑞选择了从后门出府,只带了自己一个心腹副将,乘坐一辆最普通不过的民用马车低调赴约。
钟瑞将马车留在了望别亭下几里之外的官道旁,阻止了因不放心自己安危而想要陪同上去的副将,独自徒步沿着石阶小径往亭中而去。
望别亭中,石桌之上是一盘已经铺好的棋局,桌旁一盆烧的正旺的炭火,还有一壶刚刚煮好的云顶雾尖。
石桌之旁,苏锦身披着厚厚的狐裘披风,双手轻轻悬放于炭火之上,面带浅笑,神色恬然。
见钟瑞走上来,苏锦起身,微笑颔,“民女见过荣王爷!”
钟瑞踏入亭中,看了看眼前身披着厚厚狐裘,面戴月银面具,仿佛弱不禁风的清瘦白衣女子,又看了看石桌上已经铺好但是棋子未动的棋局,微笑颔道,“姑娘邀约本王来此,不知却是为何?”
“王爷难道不是应该先问问我是谁吗?”苏锦微笑说道。
,钟瑞淡淡一笑,“如果姑娘想告诉本王,本王自然无需多问,如果姑娘不想告诉本王,那本王问了又有用吗?”
苏锦抬手,“王爷请坐!”
钟瑞在苏锦对面的一侧坐下,身后的碧兮连忙上前为二人沏了茶水。
自然看了看苏锦肩头厚厚的狐裘,又看了看石桌旁烧得正旺的炭火,似乎猜到些了什么,微笑道,“看样子姑娘似乎很畏寒?”
“已经是老病根子,让王爷见笑了!”苏锦浅浅笑说道,“听说王爷懂棋且爱棋,可愿与我厮杀一局?”
钟瑞淡淡一笑,“懂棋不敢,爱棋确实,志趣相投的人难逢难遇,姑娘既邀,何乐不为?”
“那第一子,王爷先走还是我先走?”
“姑娘先走吧!顺序无妨!”
苏锦微笑点头,执起手边黑子,微笑道,“那,我不客气就先走一步了!”
钟瑞浅笑点头,在苏锦落子之后,才随后跟了一颗白子入局。
然后拿起茶杯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浅浅的抿了一口,神色微微一顿,随即浅然一笑,“这茶可是南岭今年新出的云顶雾尖?”
苏锦微笑点头,“荣王爷常年居于条件艰苦的北戍漠关,不想对茶却是了解如此!”
“倒也不是,只是前日庆王弟送了本王一盒茶叶,特地强调是今年新产的云顶雾尖,本王喝了一次,便记住了!”
“那王爷喜欢这茶吗?”
钟瑞浅笑摇头,“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正如姑娘所言,本王常年居于条件艰苦的北戍漠关,早已经习惯了粗茶淡饭,这样的好茶于本王与其他普通的茶水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苏锦微笑点头,“这倒也是,王爷与我们这些生活安逸奢侈的人不一样,辛劳有何苦,富贵有何甘,王爷心之所系,乃是黎民百姓家国天下。”
钟瑞淡淡一笑,“身在其位,不过是职责所在以及常年的习惯使然而已,姑娘抬举本王了!”
苏锦从玉钵中摸了黑子,目光淡淡的看了看钟瑞落子的地方,微微一笑,“王爷慧眼,如此隐秘的暗子竟然都看出来了!”
“但是姑娘似乎也并不惊讶,或者说,这更像是姑娘刻意布成以试探本王深浅的疑局,醉翁之意不在酒,对吗?”
苏锦手握茶杯,颔浅然一笑,“王爷对棋局能够看得如此通透,那么,朝局呢?”
钟瑞笑了,“本王就知道,姑娘邀约本王来此,绝对不仅仅是为了与本王煮茶对弈的,而且多半,与当前的朝庭局势有关,对吗?”
苏锦微笑点头,“王爷果然是明白人,那么朝局现状我就不用再分析了,庆王想干什么大家也心知肚明,陈皇已经开始对庆王动作,庆王也快沉寂不住,我只问一句,大陈的帝位,荣王爷是愿意当年的俞王继续坐,还是换现在的庆王?”
“姑娘可知你如此的口吻,是对皇室何等的大不敬?”
苏锦浅笑着喝了口茶,淡淡道,“知道,死罪,更甚者又是满门抄斩,对吧!”
钟瑞拿起棋子的手微微一顿,神色微异。
“我既然能这么说,便自有我说的资本,或者不在乎生死,或者有绝对的自保能力,只是王爷猜猜,我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两者并不矛盾,姑娘从见本王到现在,除了第一句话的自称是民女外,其他全是用的‘我’,所以本王推测,你就是那个这一年来一直站在九弟弟背后的人,是吗?”
“原来王爷知道我?”
钟瑞浅笑,“那就是了!算不上知道,只是之前推测可能存在这样一个人,因为之前的很多事,以九弟自己的能力,未必能够做得来!但是越往后,却越怀疑自己之前的推测是否正确!”
“因为这个人越来越若有若无,而庆王的很多行为动作,也越来越混乱甚至愚蠢,是吗?”
“你是四皇兄的人?!”钟瑞眯眼道,但是很快就摇头否定,“不,你不是,四皇兄不会愚蠢到给自己找些麻烦的,但是也绝对不是九弟的人,那么,姑娘到底是谁的人?或者,都不是?!”
苏锦浅笑,“这两者,确实都不是!但是王爷也知道,我是一个女子,当然也不可能是我自己,至于是谁,难道在王爷的心目中,就没有一个更合适这个位置的人选吗?”
钟瑞讶然,一个更合适这个位置的人选,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是指……代王?”
苏锦浅笑,“就是代王!”
“那么,你是谁?!”
“王爷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不过我们不如这局下完了再讨论这个,如何?”
钟瑞点头,“好!”
一个时辰后,棋局落定。
“王爷棋艺很高!”苏锦微笑道。
钟瑞浅笑,“如果不看棋局只听姑娘这句话,本王都可能会误以为是本王赢了!”
苏锦浅笑嫣然,“我大言不惭的说一句,不只在是大陈,这整个天下,能下得过我的,绝不会出五人!”
“姑娘让本王想起了一个人!”
“萧谧,是吗?”
钟瑞惊住,“姑娘怎知?”
“我当然知!”苏锦抬眸看着钟瑞,浅笑道,“因为现在坐在王爷对面的人,就是王爷想起的那个人!”
钟瑞怔了怔,忽然就笑了。
“王爷似乎是不信?”苏锦微笑问道。
钟瑞定定的看着苏锦,“你说你是萧谧,然而萧家……萧谧十二年前早就已经不在世上了,这听起来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你让本王要如何信你?”
苏锦浅笑,“王爷可有亲眼见到萧谧的尸体?该是没有吧?既然没有,那王爷又如何断定萧谧就一定早就死了呢,她就没有还好好的活在世上的可能吗?”
钟瑞沉默下来,半饷,才抬眸看着苏锦道,“你,真的是萧谧吗?”
苏锦浅笑点头,“或者这似乎的确让人难以置信,一个十几年前就已经不在世上的人,今日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了面前,然而,这却就是事实!当年的萧谧不仅没有死,而且现在就在王爷的面前,我,就是萧谧!时隔十二年之后,萧谧现在回来了!”
“我,能看看你的样子吗?”钟瑞道。
苏锦点头,“可以。我不知道王爷是否还记得当年的萧谧的模样,但是现在的萧谧,却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模样了!”
钟瑞有些不懂苏锦此言何意,然而当看着苏锦放下茶杯,抬手缓缓将脸上面具取下时,顿时被眼前所见彻底震惊住,“你真的是谧儿?!”
苏锦平静地看着钟瑞,笑得清浅,声音淡淡,“右脸是已经毁了,左脸应该还是能认得出一些当年的样子吧!”
“可是你的右脸为什么……”
“王爷是不是很惊讶我的脸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当年萧府那场大火,我拼命从后门逃出的时候,因为躲避不及时,不慎被落下的燃烧着的木条砸中了右脸上,之前紧接着就是千里逃亡,连食住都没有保证,更没有条件医治伤口,再回来即使有了,也因时间拖得太久而溃烂定形,想再挽救为时已晚,于是就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了!”
“这些十三都知道了,是吗?”
苏锦浅笑摇头,“他不知道,别说是这些,就连我的真实身份,我都没有告诉他!”
“为什么不告诉他?可是你现在帮的是他,我不信你不会和他没有任何接触,那你又是用的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去帮助他做这些?”
“我现在公开的身份是瀛州苏家三小姐,隐蔽的身份是‘暗流’的主,对他解释的,是当年的桑阳刺史谢世绩的遗女谢青蝉!”
“那对庆王呢?”
“自然是没有的,我连岸都没有透露我的真实身份,更何况是庆王!”苏锦浅笑摇头道,抬手将拿下的面具再次轻轻戴了上去。
钟瑞凄然一笑,“我真的不敢想象,谧儿你……竟然还活着!如果十三知道的话,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他是会很高兴,但是,我不能告诉他,不是不想不愿意,而是不能!”
钟瑞蹙眉,轻轻摇头道,“我不懂!”
“王爷是局外人,我不知道王爷是如何看待十二年前那场所谓的‘逼宫’之变的,以王爷的通透想必也多少猜测出了一些的,隐太子被陷害,七位亲王蒙冤连坐,牵连人数数千,太子府、甘王府、邑王府、廷王府、萧府、雍侯府、薛府、杨府均遭满门血洗……这些全部清算下来你知道是多少条性命吗?是一万七千九百多人的性命,就这样被一个根本莫须有的罪名牵连殒命!”
“我已经是死过了一次的人,既然活了下来,就不能白白的活着!该大白的真相必须大白,该清算的账目也一定要清算,我所肩负的责任太重,但是这条道路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谁也无法预料,所以这个责任我一个人来承担就好,即使前面是万丈深渊,落下去的也只能是我一个,而且反正,我本来就已经是站在深渊之下,我已经出不来了!”
“你要动四皇兄和太后,是吗?”
“不只是钟景,我要动的,是整个大陈!知道为什么朝廷不管付出多少努力,就是控制不了一个小小的瀛州寸土吗?因为,那是我的地方!只要我不想,他钟景就永远别想在那块地方站稳足。”
“所以,你准备易主十三,是吗?”
“是,而且不仅是!当然,我相信等岸上位之后,这些可能即使我不插手,他也会比我想象的做得更好!”
“谧儿今日邀约我来此,就如此确定我会站在你和十三这边?”
“如果王爷还是当年那个总喜欢跟谧儿做对,爱挑刺爱调侃作弄谧儿的七皇兄的话,我相信会的!当然即使不是,我还是相信王爷会站在十三这边,因为王爷心系的是家国天下,黎民百姓,不为别的,只为下面的百姓能够过上更好更安稳的生活,为这大陈的江山,王爷也不会看不出,比起钟景和钟启,岸是比他们任何一个都更适合这个位置的人,不是吗?”
“那么,谧儿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王爷配合我接下来每一步的安排!”
“请说!”
“先是在合适的时候,答应庆王的拉拢!”
“答应?难道不是拒绝吗?”钟瑞不解道。
苏锦浅笑摇头,“答应,不等于就一定要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