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冈城与白狼山之间,赵军大营之内,居摄赵天王石季龙躺在虎皮床榻之上,身边一名谒者细声细语道:“大王,辽西公世子在大营外等候已久,奴才是否要宣他进来?”
“段辽的儿子?”石季龙皱着眉头道:“他来到大营几天了?”
“五月十七到达,至今已有二十日了。”那名谒者小心翼翼道:“奴才认为段辽逃奔密云山,若是无法收服,始终是后患。不若趁此机会,派一将军前往安抚,也好给慕容皝做个示范。”
“如此也好。”石季龙仰起身子,轻轻道:“天子将从东北来,扫平**定江山。江山自古鲜血染,哪有真龙不杀伤?申扁,待寡人攻破棘城,这条谶言也该应在寡人身上了吧?”
申扁没有回答,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还是沉默的好。大赵天王石季龙篡夺石弘帝位之后,也曾经效仿魏文帝曹丕代汉故事,实行禅让。在百官劝进、改元举行即位大典的时候,却出了事故。为了应对“天命”,不得己只能效仿商周故事,自称“天王”。
更何况去年的时候,太子石邃意图谋反,牵连甚广。他知道自家大王的心病,那便是得位不正,又无天命所证。若是攻灭慕容皝,待返回邺城之后,即皇帝位便是水到渠成,同时可以将谶言所暗示的几股势力同时绞杀。
石季龙从枕头下抽出一支长箭,赫然便是张伯辰所用碳杆箭,他右手不断在箭身上摩挲着,悠悠道:“杀死李孟的凶手,找到了没有?”
“奴才从辽西群臣那里探知消息,正要禀告大王。据说当初在令支城,有一少年名曰张伯辰,在箭术上击败了辽东第一神射慕容翰。所用之箭便与大王手中有几分相似,听说此人已经被段辽招为驸马。”
“还有此事?”石季龙顿时来了兴趣,“慕容翰此人寡人也是闻名久矣,听说一直伴随着段辽。寡人若能得到此人效力,则江左不足平也。能够必败慕容翰,想必是个人物。传令下去,以后若是遇到此人,务必不要伤害到他的性命。寡人倒要见识一番,能够射杀李孟、击败慕容翰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那辽西公世子……”申扁道:“段辽将‘雪蹄青骢’献给了大王,并献上降表,若能降服段辽,棘城便是孤城一座。奴才以为大王效仿魏武灭蹋顿故事,回军之后便可以挥师南下,到时候大王气吞四海,谁人可敌?”
“哦?”
石季龙饶有兴趣道:“寡人早知段辽有名马,号为‘雪蹄青骢’。慕容皝亦有名马,称为‘赭白’,二马均是不可多得的绝世良驹。前日斥候来报,说是慕容皝想要弃城北奔,却被赭白咬住衣衫不放,如此看来,上天也想借畜生之手帮助寡人成就不世功业。段辽能够献上降表,还算识时务。段部与我相争数十年,匹磾、文鸯、末波均是一世豪杰,倒也值得寡人另眼相待。”
申扁试探问道:“那大王的意思是……”
石季龙双眼闪过一丝狠厉,轻轻道:“让麻秋前来见孤。”
“喏!”
谒者申扁退下之后,不多时,征东将军麻秋走进大帐,单膝拜倒在地道:“臣征东将军麻秋见过大王!”
“将军先看看这个。”石季龙将一块丝帛丢在地上,轻轻道:“你一路追杀段辽,最终却让其逃脱,寡人也不怪你。今日再给你一个机会,去迎接段辽投诚,须知受降如迎敌,务必慎之又慎。辽西地势复杂,寡人让北平太守阳裕为你的行军司马,可莫要让寡人失望!”
麻秋展开丝帛,发现却是辽西的降书顺表,当下心中恍然,不由洪声道:“臣自当竭尽全力,回报大王恩遇!”
大棘城中,慕容皝打开斥候送过来的密报,轻声读道:“胡贪而无谋,吾今请降求迎,彼终不疑也。若伏重军以要之,可以得志。”
他放下密报,喃喃自语道:“段辽啊段辽,你我相争数年,如今终于要携手对敌了吗?如今你逃亡密云山,寡人也被众军所困,这该如何是好?”
慕容皝焦躁地在房间中踱着步,心中反复衡量,总是拿不定主意。他抬起头看着远方,忽地咬了咬牙,对着身边谒者道:“让老四前来见我!”
慕容恪走进大殿,便见到父王面色不安,便道:“恪儿见过父王。”
“段辽想要与寡人合谋,在险要之地伏击石赵大军,你一向足智多谋,对此有何看法?”慕容皝将密报递了上去,不由问道。
慕容恪看完以后,呵呵笑道:“父王明鉴,如今石赵大军兵临城下,若是出兵与段辽合谋,大棘城守卫必定会减少,若是因此被羯胡攻破,岂不是得不偿失?”
“如今辽东险峻,难道就放过这个机会?”
慕容皝有些不悦,他隐隐感觉到,若是能够抓住眼前的机会,不但能够击退石赵大军,解了棘城之围,甚至还能够就此反击,将石季龙留在这辽东之地。即便达不到目的,也总好过坐以待毙。
“当然不!”
慕容恪收起笑容,脸上郑重其事道:“我大棘城中只有两万可用之兵,龙城姚弋仲羌族之兵共有四万,柳城苻洪氐族之兵共有五万,徒何支雄麾下亦有五万之兵。再加上石季龙亲率三万龙腾中郎,以及其它各城附庸之军,不下二十余万。父王难道还看不出来,三路大军各怀心思,根本没有竭尽全力吗?”
“你是说,姚弋仲、苻洪他们各自为了保存实力,只是虚应故事?”
“不错,而臣以为。大棘城若没有显露疲态,他们便不会全力猛攻,只会寄希望于别人。一旦父王令人率军出城,只怕他们便会如同疯狗一般扑上来,将大棘城撕个粉碎。”
“难道寡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机会消失不成?”慕容皝皱着眉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