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无意,听者有心,连鲤不知自己无意间的一番话让施洛雪听得脸色发白。如果连鲤未曾有过喜欢的人,那这“没有”里面是不是也包括自己?
她飞快低头,遮住了眼前即将落下的泪水,转身接过元香递来的汤药笑道:“净顾着话了,你瞧,元香姐姐端来的药都要凉了。”
连鲤回过头来,瞧着施洛雪碗中那苦黑的汤水,扯了扯嘴角:“好苦。”
施洛雪愣了愣,端着药的手没收回,只是劝道:“喝过了药,陛下才能尽早好起来……”
“可是还是好苦。”连鲤抱着被子,丝毫没有凑上来喝药的意思。
“早知道陛下最怕苦了,甜嘴的西都吩咐给您备着了。”元香见状笑着道,又遣人下去问问看甜食快到了没有。连鲤这才不甘不愿地往前凑了凑,嘴里还念叨着,如若没有元香这么细心的人伺候着,自己只怕是要被这群宫人折腾死了。她嘴上是碎碎念着,表情的无奈调笑着,只是眼眸之中却空无一物,像是感情早已耗尽了一般空洞。
施洛雪闻言,莞尔一笑,捧着药碗的手又往前递了递,等着连鲤喝完了,又接了元香递上来的毛巾给连鲤嘴角残余的药渣擦了个干净。连鲤抬头,又见那帘后恭恭敬敬跪着个手端药盘的宫女,笑容一垮,扭头看向元香道:“还有一碗?”
元香顺着皇帝的视线往外一看,看清了是先前被罚跪的宫女正端着药候着,随即禀报道,正是此次施洛雪命人特意搜来古熬制的汤药,只是怕与王太医的药物起了冲突,因而没有呈给连鲤服用。只是才忘了叫这宫女退下去了,因而才一直跪在帘外。
“洛洛不知太医开的药终于见效了,所以四处问人开了这益气补血的子。现在见哥哥已经好多了,洛洛心里也高兴。这药不用也罢——只要哥哥不嫌洛洛多事就好。”施洛雪不好意思道,挥手让那宫女退下。
“诶——你我如此见外作甚。”连鲤止住了那宫女,让她端放在一旁就行,只道是毕竟是施洛雪辛苦寻得的汤药,多少也让王铁桥瞧一瞧,如无相冲,倒也不辜负施洛雪的一番苦心。
元香还想劝阻,被连鲤三言两语打发了,见自家陛下今日兴头甚好,元香也不想破坏她的兴致,只好又退在一旁伺候着,施洛雪脸上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
连鲤今日的话似乎有多,与施洛雪聊得开心了,连连笑出声来。让帘外的宫女退下去端些心来,又握着施洛雪的手皱眉道怎的这么冷。
冷?施洛雪眼波流转,不明其意。
她被连鲤轻握着的那只手分明暖着,倒是连鲤的手,在这因烧着过多暖盆与厚重挡帘的屋内显得分外瘦弱冰冷,在不被人注意的时刻,弯曲的食指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
她抬首,视线对上了连鲤亮晶晶的双眼。
“你这大雪天的来,披着这么件暖裘了,怎么手还是这么冷?”连鲤面露心疼之色,抚了抚施洛雪的手,正色道,“路上耽搁了?还是有人拦你了?”
“这——路上自然是无碍的,只是进宫遭了不少盘查,今日风雪又猛,又在外边多候了一会儿,不冷的。”
“怎么不冷了?!你瞧手都冻紫了!”连鲤皱眉不满道,转头又训斥元香,“外头那些个宫女太监真是不长眼,一个个当朕病了管不住了可是?”
元香赶忙请罪礼道:“先前值守的两人是太后新指来的,不认得施姑娘,才怠慢了。”
“怠慢了?洛洛向来病弱,朕平日里护着还来不及,倒是让你们‘怠慢着吹冷风了?一个个平日里办事都慢吞吞的奴才,还真当来朕宫里养老来了?!”连大为光火,扬声怒斥道,“把这群奴才带下去教训教训,别在门口碍朕的眼!”
“陛下,这——”元香不知她为何发这么大火,开口欲求情道。
“别废话,你也下去好好教教那群奴才!谁也别进来打扰!还不退下?!”连鲤这顿火撒得有突然,元香愣了愣,又被连鲤吼了两三声,这才急退下去,领着外面一群奴才下去受训。
等外边的喧闹了,侧耳听着动静的连鲤才长呼出一口气,在施洛雪不明的目光中坐直了身子,抬手招呼她赶紧取了空药碗和湿毛巾来。不知连鲤到底想做些什么,施洛雪慌忙取了先前连鲤喝光的那碗,又把热毛巾递了,然后又是紧张又是担忧地望着她。
“转过头去,别怕。”连鲤冲她一笑,就着毛巾反复擦了擦手。等施洛雪背过身子去了,她才迅速抬头微微张着嘴,伸出两指往自己喉咙最深处抠去!
一声压抑的干呕,施洛雪一慌,不知连鲤是如何的,正要转过去,却被连鲤含糊不清的喝止了。
“没事,不要看……再等等——呕——”连鲤连呕数口,将腹中之物尽数吐出,直至都吐干净了,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正待用毛巾清理干净,却见一盆盈盈清水递到自己的面前。
她抬头,见到施洛雪眼中的烁烁星火,咧嘴苦涩一笑,低头赶紧用湿毛巾抹了把脸道:“没事的。”
施洛雪不言语,很是识趣地没有问为什么,反而将那盆水放置到了与床齐高的凳子上,又放低了身子,将连鲤手中装着脏污之物的汤碗接了过来放到一旁,随后双膝曲着跪在连鲤的床榻边,伸手便去拉连鲤的手。
“别,有儿脏,我自个儿来……”连鲤苦笑着,别过身子不肯让她触碰。
“哥哥!”施洛雪高声喊了一声,眼中有受伤的泪光,恼道,“不是你我之间无需见外吗?!”
“可这脏——”连鲤苦笑着,话音未落,手却被施洛雪拉了过去。向来柔弱的施洛雪此时力气却极大,她臂上的古怪伤口尚未痊愈,也不敢大动弹,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往盆上悬着手。
施洛雪脸上不知为何带着愠怒的神色,连鲤也不知自己是哪儿惹她了。
“哥哥才不脏。”施洛雪闷声道,拧干净了毛巾,坚定地拉着连鲤的手,细心地替她擦拭去手上的脏污之物,回头换了水,又替她擦拭上一两遍,动作轻柔细腻,心翼翼到仿佛是在擦拭一件崭新的瓷器一般。
床榻上的连鲤微微低着头,看着施洛雪巧鼻尖上冒出细细的汗珠,不知为何,又长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