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蒙住双眼的施洛雪微微颤抖着,好像凛冽寒风中瑟缩的一朵白梨花,低声颤道:“为……”
“不为什么。”连鲤苦笑了一声,继续道,“如今我虽成了这副模样,但身边有元香照应着,王太医的子也起了效果,这病不多时想必也会痊愈的。你也该多照顾着自己,平日里也不用四处奔波为我寻药了……”
施洛雪极力压抑住紊乱的呼吸,粉嫩的双唇微颤道:“洛洛可是给哥哥添麻烦了?”
强忍着悲伤的施洛雪直直坐着,搁在膝上裙面上的双手不安地紧紧握成一团。她的鼻尖泛着微红,无助地抽泣着,模样实在惹人怜惜,连身为女子的连鲤看了都觉得于心不忍,不由得微微松开捂着她眼睛的手,风入掌口,连鲤的手心一片凉润。
“你莫要多想了。”连鲤心中满是歉意,伸出一手轻轻将她揽过来,拍着她的后背哄着,轻声解释道,“我知你是不嫌我病的。可如今我病久了,在这宫中更是不上话了,如今你进宫也发难了,我也不想你四处受委屈……”
施洛雪带着哭腔道:“哥哥是大魏的皇帝陛下,只需要一句话,洛洛又怎么会受委屈?”
连鲤哄着她的手一顿,随即又自嘲一笑,扳回了她的肩膀,瞧着施洛雪红肿肿的杏仁眼失笑道:“且不这事儿,你哥哥我可是即将成婚的人,你这丫头天天往我房里跑着,像什么话!”
“洛洛来哥哥这儿才不是不像话呢!”施洛雪气道,刚刚哭过的鼻子与脸蛋儿红扑扑的。
连鲤笑了笑,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你跑得这么勤快,让曼青怎么想?回头她生气了,你还得哄着她。”
“曼青姐姐她……才不是那么气的人呢!”施洛雪微咬下唇反驳道,不知为何,想起洪曼青先前的那番话来。她倒是不怕洪曼青生气,反而清楚地知道,洪曼青是绝对不可能与自家哥哥存有男女情谊的。
连鲤看她不死心的模样,补刀道:“这世间为人妻的,无论是为了那份爱,还是为那个头衔,哪个不是气的呢?”
“可……”
“你这样,哥哥也担心。”连鲤叹气道,“若是坏你以后的声誉,嫁不出去可怎办?”
“嫁不出去我就……!”施洛雪猛地抬头似要反驳,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视线一与连鲤无奈的眼神对上,又忍不住心中一颤,生生别过脸去。
我才不在意那些呢。施洛雪心中悄声嘀咕道。她与连鲤处得久了,心思与眼界自然比常规女子看得开阔些。
“就如何?”连鲤看她赌气的模样,又觉好笑。
施洛雪恼道:“难不成哥哥绕这么个弯子是为了让洛洛赶紧嫁出去?就为了府少夫人的名头?”
“倒也不是,这些个虚头虚尾的称呼算什么?”连鲤望着她认真道,“你要知道的,我宁愿你一辈子不嫁,养着你也罢,好好挑着,也好过匆匆嫁给一个人渣,受苦一辈子。”
施洛雪气恼的神情一凝,随即化为感动之色:“哥哥是为了洛洛着想吗?哥哥的意思是,只要二人真心相爱,那么名分也可以不要……”
“不,你不能这么想。”连鲤坚决地打断她,认真地看着她道,“我的洛洛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自然是要天底下最好的夫君来相衬。即便他是你喜欢的人,嘴里着山盟海誓,若是连个名分都不肯给你,你又该如何?”
“我……”
也许他不是不肯,而是情况所迫……不能呢?
施洛雪咬唇,依旧泛红的眼圈水盈盈地盯着连鲤,却不继续下一句。若是真如此,以她的心性,打死也不可能与他人做,可若那人是连鲤……
连鲤假意看不见她那快要满溢的盈盈秋水,看着窗外暗沉的天色,自顾自继续道:“你以为可以什么都不要吗?那那人呢,他可能为了你什么都不要吗?”
施洛雪沉默着,那双眼睛不再看向连鲤,而是低着头紧紧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双手,心中想着这窗外风雪今儿个怎么如此之大。
连鲤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宠溺笑道:“今日你赶来路上想必也累了,风雪大了,叫元香备一轿子送你,赶紧回府上歇息去吧。”
“不用,进宫的时候巧儿就吩咐轿子在宫门外候着了,就不劳烦元香姐姐了。”施洛雪摇了摇头,探手替连鲤往上掖了掖被子,起身取了带来的药锅,复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过几日洛洛再来看哥哥。”
打了个呵欠,靠在枕上的连鲤笑着轻挥了挥手:“不用,王大人也了需要静养,你快些回去吧,朕都有些困了,想必你也乏了。”
“是哥哥的话,曼青姐姐她……”施洛雪眼中光一黯,终于放弃了要的话,礼了礼,缓缓走出宫门外去,那瘦的背影在风雪中看起来更加脆弱。
放下手,连鲤脸上的笑意一凝,视线落在了自己搁在被上的双手上。
这孩子的情意……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明明含蓄得宛如三月的冷白梨花,望着自己的那双眼中情感却热烈得好似即将破土而出的新芽。
只可惜,施洛雪不知这株新芽从一开始就生长在悬崖之巅上,注定了未来必须要遭受日晒雨淋,风吹雨打,连鲤还真怕太后选中了施洛雪,让这朵梨花凋零在深宫的凄寒之中。
她害怕施洛雪被选中,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事实上无论是谁被指定成为皇后,连鲤也知道那可怜的女子必将过着孤苦的一生,那是无法用最为珍贵的珠宝与最为尊贵的名号都无法填补的空虚。
至于洪曼青……连鲤想象着洪曼青被气歪了的脸,顿时觉得头疼了起来,太阳穴突突地疼。命运开了个极大的玩笑,她曾经为了索要信件而向司寇准立下的玩笑话不想在许久之后成了真。
司寇准啊……连鲤的眼神一黯,随即不再想这个名字。
碳火太暖,她却觉得有些着了寒,不知是因选后之事,还是因想起了司寇准,她的脑袋发疼痛起来。
她眼前的天色似乎开始暗了起来。
连鲤试图闭上眼平复情绪,她却觉得身躯发冰冷麻痹起来。眼角酸涩,耳膜微微轰鸣,先前喝下的汤药似乎在她的胃中烧得沸腾,她艰难地挪着身子试图躺下,却觉得气力不支,一股即将流淌而出的暖意在她的鼻腔冲撞。
连鲤忍不住捂嘴用力咳了咳,放下手掌之际,又怔怔地看着掌心殷红而带着泡沫的血迹。
天色发晦暗,她的眼睛仿佛被那刺眼的血色扎得难受,酸涩地流泪,抬手用手背轻轻擦了擦眼角,触手一片如血般的稠腻。
她惶恐睁眼,眼前尽是血色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