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太后娘娘……找你。”传铃无力地盯着终于醒过来的南月,一句一断气地告诉自家小姐有人在外面等她。
“绿儿,怎么是你。”南月从传铃愤懑又无奈的眼神里夺门而出,在盛轩宫宫墙外见到了椒房殿的掌事丫鬟。
太后找她,每次都是如花亲自来叫。
“月姑娘,太后娘娘请我家主子和月姑娘一同去往靳安殿。姑娘现在不比从前,连个来传唤的人都没有。雪妃娘娘好心命我来通知娘娘一声。”绿儿笑得礼貌,话说得颇有深意。
“知道了。”南月没什么热情地回道。绿儿早就转身回去只留给南月一个背影。
世事一向变得很快。宫女绿儿现在已经是南清雪的心腹了。
南月满腹狐疑地望着靳安殿的方向。传铃也早就忘了把她叫醒的一番艰难,关切地问道:“小姐,我也要去吗?”
“你没听她说我现在不比从前。一个奴婢,哪有再带一个奴婢的道理。”南月调笑她。
“可是,雪妃也在,我怕小姐一个人……”
“自娘死后,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欺负我。你在这里等我就好了。”南月安抚着松开了传铃的。
“母后?”南月只身进入靳安殿,看到紧闭的隔扇门后心中升腾起不妙的预感。
没有人答话。如花仿佛也不在。
南月心事重重地把扶上门缘,警惕地推开那扇看起来不知遮掩了多少事的深色漆门。
看到太后完好无损地坐在内殿的正中央之后,她淡淡松了一口气。太后身旁站着如花,主仆二人应是无恙。
“母后?”南月合上门发出了淡淡的疑问。
她觉得横竖萱后应该向她解释一下。
比如为什么忽然叫她来。
为什么来了又不开门。
为什么不见南清雪,绿儿不是说雪妃也来。
萱后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尊六根清净的佛一样。她眉目端庄,唇含浅笑,眼睛让人读不懂。但是整个人很清明、很干净。
就是不说话。
如花也不说话,像佛旁边的花童。
两个人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但就是太正常了才显得奇异和怪诞。南月觉得面前的主仆二人就像古墓里的两幅画儿一样荒蛮和久远。明明是肉体人身,看起来横竖像一幅扁平的雕刻。
生气勃勃的人永远不会让人感觉像一幅扁平的图画。南月的神经末梢开始变得敏感而纤细。
“来了,月儿。”萱后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的微笑和蔼、对称、标志、端庄又一丝不苟。那种仿佛是画师拿工笔勾勒出来的精致微笑让南月觉得陌生又毛骨悚然。
南月的友好又疏离地打量着这位奇怪的母后,她想冲她笑一下表示善意,却紧张得连嘴巴都张不开。
她将目光转向如花求救。可是如花也僵直地站着,老仆人角度刚好的对着南月的侧脸仿佛死人一般。
“如花姑姑!”南月小心迟疑地叫着。
“别白费力气了。”一声高傲的嘲讽从暗洞洞的屋子深处传来,回荡在大而空旷的内阁。南清雪娉娉婷婷地从太后身旁那扇落梅屏风背后走出来。
南月看到她的一瞬间始觉不对劲。她又看了看太后和如花,四顾茫然。
“这两个老太婆,已经被百年的浣神香封住了穴位,在此之前,她们又饮下了乌蒙茶,七个时辰之内,这两个人都必死无疑。”
南月恍然明白她进屋来看到的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太后和如花被人软禁后用了毒香,这香与那种叫乌蒙的茶在体内发生作用会在几个时辰内使人毙命。浣神香她是从师父那里听过的,单用只会降低六脉经络的敏感度,五官知觉完全麻木。可是这种香一旦碰上了乌蒙茶,不出一日必然七窍流血,血尽而亡。
难怪昨日午时她来找太后靳安殿宫门紧闭,她还以为那是萱后在睡午觉,尽管还疑惑了一下太后并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后悔无用。
这怕是有人精心设计好的圈套了,很可能还是一石二鸟的筹划。
南月再次仔细观察了太后周身上下。
不管南清雪为什么要这么做,背后有没有什么人在撑着,她看起来是很势在必得的样子。只不过,太后和如花的脸色,并不像是中了致命之毒的样子。
两个人都呆立不动,很想是神经被麻木了。可是,如果真是这样,血液内气息不足,面容无论如何应该阴沉晦暗才对。但是她从进门就在留意,太后虽然形容异常,气色却饱满温润,不见丝毫毒物入侵的气象。
南月把目光转到南清雪身上,只有她能解答了。
南月倒也不慌。横竖被人闷在锅里的话,着急是没有什么用的。她只是对南清雪极不认真地笑笑:“好姐姐,我只想死个明白。”
“你……”南清雪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牵顿住了。她原本想看到南月惊慌失措甚至痛哭求饶的样子,可是她居然这样的冷静大方,甚至死到临头还有心情开她的玩笑。
“你不是一向能洞察人心,把身边人迷惑得都围着你团团转吗?你今日倒是猜猜,自己的死期在什么时候。”南清雪挑眉瞪眼,趾高气扬地吐出一番奚落。
“你肚子里怀着皇上的孩子。太后,无论如何是你的母后。”南月目中含着悲悯,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这个从小就高高在上的姐姐。
听到孩子的时候南清雪脸上明显僵硬了一下,她扯了一下讥诮地唇角,冷声道:“皇上,不会知道的。”
她上前两步靠近南月吞兰土瑞地说:“倒是你,亲害死了太后之后却又不小心把自己毒死,你猜皇上会怎么处置你。怕是你要和你死去的娘一样,即使进了棺材也要被人唾骂千年。”
南月眼睫毛微微扇动,眼帘下的瞳仁里倒映出这屋子里许多人、事,大脑开始飞快地运转。
南清雪却趁得她思考的片刻,猝不及防地撞了她肩膀一下,快步从她身旁擦过,急急地朝门口走去。
等到南月站稳看到南清雪衣角的时候,内阁的门已经从外面咔哒一声清脆地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