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家水榭旁落了一只雪白的鸟儿,嘴巴上叼着什么东西。
被下人叫来的南傲天把那只奇异的鸟儿托在掌上,小心地从如玉的鸟喙中拔出一只沉甸甸的银簪子来。簪子头上的凤饰忽然松动掉落,露出一卷毛边纸的边缘。
那只鸟扑棱扑棱翅膀,在回廊上打了一个盘旋,划出一段优美的轨迹飞走了。
南傲天目色一沉,把凤饰小心地安上,将整支簪子收进袖口。回到书房才敢小心翼翼地打开来。薄如蝉翼的纸张摊开来竟然是比案齐的一张大纸,一幅绘的地图赫然显现。
南傲天紧紧抓住地图边缘的止不住地颤抖,唯恐来不及似地在图上飞快扫过一遍,因世事看多而不再干净的老眼里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芒,那目光里透露着压抑的狂喜,隐忍的激动,以及毫不掩饰的企图与贪婪。
“好,好啊!”随着视线在地图上抖抖索索地移动,南傲天眼里那束光芒越来越急切,拇指处攥着的那部分纸张已经呈现出痛苦的皱纹。
“老夫等这一天,终于等到了。”这个目光炽热的中年男人压低了声音狂欢道,紧紧收拢了那张纸。
他沉思一番,决定还是把这致命的东西放回原处更为合适。
于是南傲天重新拿起那根簪子,却陡然发现簪子底部还刻着一行小字。他眉毛抽搐了一下,顾望四周,迅速谨慎地把所有的东西一并收好。
花厅的格子门打开了,全福看到南傲天神色忧匆地出了南府。
完颜旻自觉许久未去南清雪处,晚膳时分去椒房殿看望雪妃。
南清雪听到下人禀告完颜旻进殿来,慌忙迎上前去。
完颜旻看雪妃的肚子又大了不少,嘱咐她多休息少操劳,又命丫鬟准备饭菜,同她一道用了晚膳。
酒足饭饱之后南清雪见完颜旻独自落座,神情落寞怅然,便猜他是为萱后事烦忧。便示意丫鬟退下,独自上前道:
“皇上,母后和如花姑姑吉人自有天相,皇上虽然思母情切,也要注意龙体才是。”南清雪柔声说着,小心地奉上一碗安神的清茶,偎坐到完颜旻旁边。
完颜旻像一睹冰山一样无动于衷,似是思考什么问题。他神思有些游离,只是用寒彻的目光盯着中一块残破的布料,煞有其事地打量着,那很显然是从什么人衣物上撕下的,上面绣着奇异花纹。
那种花纹正是完颜旻前几次遇袭时那些死士身上携带的那种,仔细辨去正是个“九”字。只不过,死士们是统一的墨面黑服,这块衣襟却明显是白色。
南清雪一眼瞥见那块残襟和上面的花纹,里端得平稳的茶无故晃了两晃。
完颜旻察觉到这点细微波动,他把上的东西收起来准备接茶。
这当儿南清雪却把茶放下了,不大高兴地说了一声:“臣妾尽心尽力服侍,甚至已经怀有龙嗣,皇上却仍旧对着妹妹的一块破衣服出身。皇上大概早忘了妹妹是否犯下滔天大错。”
南清雪神情似有些气恼,却又不敢过分。
但完颜旻却一点点抬起了那双原本低垂的凤眼,犀利的寒光一下子射过来:“你说这衣服是谁的。”
南清雪貌似意识到完颜旻情绪不对,赶忙跪了下来,柔柔弱弱地道:“皇上,臣妾不知皇上对这衣服有什么顾忌,我只是见月儿曾经穿过带这种花纹的衣服。不过,也就见过一两次而已。”
“一两次而已,这样标志明显的衣服,当然不会天天穿着昭示天下。”完颜旻嘴角弯起冷笑,冷然自语。
“皇上,你说什么?”南清雪唯唯诺诺地问道,装作不知。
找了数月的九魑阁阁主,那名神秘的女子,居然是在自己身边待了几个月的皇后。
南月啊南月,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朕不知道的。
那个女人,大概一直拿他当傻子耍。
南清雪正战战兢兢地跪着,忽然被完颜旻一把拉近,她看到他垂下冰凉的眼睫,慢慢地说:“雪儿,朕现在只有你了,你会和他们一样,让朕失望吗?”
完颜旻这种看似亲近实则毫不柔软的举动让南清雪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惶恐和紧张。
“皇上真的这么想吗?”南清雪心里砰砰跳着,语气不自觉地柔软下来。
“朕生来孤寡,万人附庸,身边却没有一个知心的人。而今母后又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朕身边贴心的,便只有你一个了。你们姐妹二人,为何差别会如此之大。”
南清雪惊慌笑笑,支吾着说:“臣妾是月儿的姐姐,她带给皇上的伤痛,理应有臣妾的一份,就让臣妾来弥补好了。不论如何,臣妾总是站在皇上这边的。”
见完颜旻意味莫测地盯着她看而又沉默不语,又慌忙补上一句:“父亲或许因为偏袒而被月儿蒙蔽心智,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一人做事一人当。朕会公私分明,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南相之过失,无非是教女之过。只要他依旧忠心事朝,朕自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牵连。”
完颜旻盯着南清雪不浅不淡地笑笑,把她扶起来坐好,自己则从椅子上抽离出来,“爱妃不必过分忧思,好好休息,朕不能总是懒怠在这里,扰了孩儿清净。”
完颜旻动作轻柔,温和的笑意和俊朗的容颜一下子使南清雪心上乱了方寸,她竟一时的有些呆傻,不知作何反应。
“皇上多待片刻也无妨的。”南清雪看着完颜旻已经大踏步走远的背影,脱口挽留道,但那人很显然没有听到。随着完颜旻身影彻底转出椒房殿,她轻轻捶打着因慌张而急速起伏的胸腔,心事重重地退回到座位。
南清雪半个身子跌伏在茶几上,也不让丫鬟服侍,自己大口大口灌着白水。她心跳得很厉害,嘴角升腾起扭曲的笑意。
直到茶壶干涸一滴水也挤不出来的时候,一股清泪顺着光洁的脸庞潸然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