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事关重大朕才交由你亲自处置。你毕竟是宫里的禁军统领和鬼影之首,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的话,日后怎么辅佐郡王。”完颜旻声音变得冷厉。
“是,主子!”御风听到这些话,在头脑里酝酿过滤了百般情绪。在片刻沉默的挣扎之后,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简简单单服从了命令。
完颜旻看着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甚至同食同寝的人。这个人沉默寡言,从不争辩,可不代表他没有感情、没有思维、没有想法。反而,因为他从没有过多的言语,内心的想法可能要比常人还要更清楚细腻一些。
完颜旻原不想一直被他称作主子。没有人应该是别人的附属,可是这座虚与委蛇的皇城之内,从来就只有掌控与被掌控,附属和被附属。
国都要灭了,人的独立性又能在哪里。他自己贵为一国之君,何尝不是在樊笼里。
让御风跟在钟落身边未必就是最好的选择。可现在,这是唯一的选择。
完颜旻变了。
外表更加冷厉,内心更加平静。
萱后的失踪给他带来的是雪上加霜一般的莫测打击,这种打击一开始酿生绝望和愤怒,使得孤冷更加孤冷,狠绝更加狠绝。大概任何一种失去在最初的时候都会带来这种感觉。
可是当他一个人坐在朝堂位置最高的銮殿之上,便真有一种壁立千仞的坚强了。完颜旻最初以为这种坚强来源于恶,直到发现一个人也可以很好地面对一切的时候才发现所有的坚强都来源于善,来源于无所依傍的平和与冷静。
当一个人把失去的恶成功洗涤为失去的善之后,他才可以真正无所畏惧地顶天立地了。
所有的大臣都发现坐在高台之上的那个帝王无比坚韧和清醒,他杀伐果断更胜于以往,朝上议事从不动摇分毫。虽不比先皇仁厚,却有着连先皇都不能及的酷厉与冷酷。这种没有感情带来的高效与震慑力,让人忘记了那是个刚刚加过冠礼的稚嫩青年。
完颜旻有时会去靳安殿空立着,待很长很长的时间。没有人知道那双再也看不到深处去的长睫深眼里酝酿着怎样的情绪。
看到那些半旧的,从来没有更换或移动的摆设时,完颜旻常常会想起那对碎玉箫。他在以一种时空相隔、不见真面的方式重新了解自己的母亲。
有时候想起萱后那双蒙着千层雾霭的宁静平和的眼睛,完颜旻会控制不住地产生一种错觉。有着那样一双眼睛的母后,谁能激起她的波澜呢。他甚至觉得她不是被任何人囚禁着,而是自己要走的,但转瞬又为这样荒谬的想法感到不孝。
这些于时光间隙处遗漏的思维被朝堂上一则消息冲刷得一干二净。
“皇上,韩石所率西祁骑兵已经大鼓驻扎滋水河畔,预计不出半月内就会冲破一切关隘到达皇城。边塞溯渊军急待援军,请皇上定夺。”
钟鸣扬此言一出,朝堂哗然,大多数朝臣并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严肃的地步。
“怎么会这样,那赫连宫商虽说早有狼子野心,但心智筹谋一直比不上自己的亲侄子赫连拓,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把西祁王一家软禁在章鹿台呢。”有大臣提出疑问。
“西祁大军就快冲破关塞了,你怎么净说这些没用的。韩石那种硬将都倒戈了,肯定是赫连宫商掌控了实权。太子都被关押了,这还能有假。”另外有人反驳。
“老头子,你怎么看。”李延年用不常见的认真的口气问酒谷子。
“哼,不管真真假假,十四年前的腥风血雨怕是要再来一次咯。老李头,你就为自己打一副上好的棺材就行了。”酒谷子衣袖交叠,眯斜着眼睛随口回答。
李延年气得吹胡子瞪眼,转向旁边,不再理酒谷子。
“这……依臣所见。韩石骑兵不过是冲破了一些不要紧的关隘才侥幸进入内域,边塞最主要的防守还是溯渊军所镇守的隆裕关。臣请求圣上即刻派兵增援溯渊军。”李延年觐见。
“南相怎么看。”完颜旻语调幽幽,目光忽转。
“李尚书所言不无道理,但皇城内部亦需加强戒备。皇上的安危同样重要。城内已经抽不出那么多兵员去增援塞外。”南傲天自若地答道。
“那朕就依李尚书之见,增兵援助溯渊部。”完颜旻落定出兵计划。
南傲天不言语。完颜旻刚刚撂下的难题无疑是试探。事实上,溯渊守将南清霖正是南傲天义子,他若当场同意增派援军,无疑是惹祸上身。
溯渊军的情况属于背水一战。镇守边塞的将领一旦失败,最容易投降或者倒戈。那么增派的援军也就无异于打水漂。
不过,完颜旻当下同意增兵,倒是正合其意。
朝臣中有人提议复用苏和,被完颜旻一声否决。
那天南相走出朝堂的时候,脊梁比这二十多年来挺得都直。
他回到南府,对全福说了一句话:“时已到。”
西祁骑兵已经入境。
给义子南清霖的信想必也已经送到。
血影阁的地图早就已经烂熟于心。
完颜旻也已经当朝宣布增援溯渊军。
这个身上沾染了几十年尘土的权相,终于觉得自己的腰板可以挺直了。他简直觉得自己一刻都不能再等了。因为积压了十几年的气焰已经不能再等了。
南傲天发动宫变的消息南清雪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等她如雷贯耳地想出去了解真正的情况时,椒房殿已经被最上等的羽林军围得水泄不通。
完颜旻闻讯后只说了一句话:“包围南府,雪妃软禁椒房殿。”
“娘娘请回吧。皇上吩咐过,无论外界发生什么事,都清娘娘不要过问,安心养胎。”头戴冰冷盔甲的羽林军头领恭敬却不容柔缓地把南清雪堵在椒房殿。
南府被羽林军包围,只剩下一众家眷软禁在府中,整日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