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痛恨自己睡了这么长时间。
因为在南傲天突然“造访”之前,她正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为了找一身像样的衣服糊弄南傲天,表现出大势在握胸有成竹的样子来,南月翻遍了长信殿大大小小十几间屋子。虽然这些屋子都是上了锁的,但对常年寻宝盗物的她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她一直觉得门外那帮守门的对她的防御过于松懈,却不知道完颜旻有意嘱托过看守的羽林军。只要她不出院子,就让她自生自灭。
南月是让完颜旻头疼的犯人。需要让她活着,却又不可能让人真的送吃的进来,只好放宽她的生存条件,让她任意糊弄。
见南傲天必须要有一件体面的衣服。一个人不管在多落魄的时候,都不能让他的敌人看出缺衣少食的端倪来。
既然要谈判,怎可衣衫褴褛。
既然要唬人,必得光鲜闪亮。
她翻了大大小小的柜子仓橱,里面都空空如也,要么就是被院子里的各种小动物侵占成了老鼠窝鸽子窝。她甚至在一间看起来高大华美花纹繁复的柜子里发现了成串的黄鼠狼屎。这种狡猾小动物的排泄物一嘟噜一嘟噜留在柜子底部,亮晶晶珠圆玉润。
南月一面珍惜着力气一面打开下一个柜子。在打开第八十九个柜子的时候她发现了满满一架子的衣服。她不得不承认夏姬的品味还不错,就是很多衣服的式样有点像萱后的。有一件穿花蛱蝶的广袍干脆就跟萱后日前穿过的一件夹袄是一模一样的花色。
也不知道这俩人谁抄袭谁。
天出现在她翻找柜子底部的时候。随着弯腰下蹲,南月忽然觉得腰里硬邦邦的被什么东西硌得难受。她里里外外拍打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东西做堵,以为是自己多疑。等到站起来的时候,腰间又被硌了一下。
她目光充盈起来,警惕地盯着自己腰间。
可是这个时候屋顶有飞檐走壁的声音入耳。南月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匆匆系好了腰带抹了一把脸赶紧笔直地坐到门槛上,果然见到了南傲天。
和那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亲爹的人聊天真的累。他来之前要端着,走了之后再端两个时辰。南月只吃草根维持的身体早已闪架,一头栽倒在门槛上又睡了一天。
现在,送走了瘟神,终于可以好好研究身上这件诡异的衣服了。
南月紧闭了殿门,索性把最外面的深衣脱下抻平来看。这件衣服面子和里子都是光滑洁净的软料,没有任何异样。但在近腰的地方,还是摸到了那层硬硬的硌障。
南月用两仔细感触,发现腰间的布料确实比其他部位厚上不少。
她把衣服举起来展平了对着太阳一看,那地方呈现一块深色的矩形阴影。难怪了,东西是镶嵌在里子和面子的夹层里的,在表面无论如何发现不了。
南月抽出发髻里随身携带的暗针准备拆衣服。她一面抽着衣服缝口处的绣线,一面对这间屋子曾经的主人——那个从未谋面的夏姬,起了别样的兴趣。
南月走针如飞,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了衣服腰间那道缝口,小心翼翼地把两面夹层一寸一寸地撕开,撕了大概六七寸的时候,她的目光尖利起来,一眼瞄到夹层中央露出的一角草黄色的纸。
她的动作越来越细致缓慢。等到一点点把两面夹层全部撕开,里面的东西才彻底暴露出来。那是一张被折了两折的宣纸,叠成扁扁的方块,用最细密的针脚与两层布料的内面牵在一起。
南月顺着针线孔把穿过纸张与布料的纤细丝线沿着初始的径迹一步一步地退出,额头上闪烁着细密的汗珠。
最后一个细密线孔与绣线脱离时,那张泛黄的宣纸从两面夹层里松动,飘飘摇摇地脱落下来。南月顾不上已经七零八散的衣服,急忙从地上捡起那张纸,轻缓地抖开。
纸上却什么字也没有。除了原本的白色被柜子里的空气与灰尘打磨成夕阳色的浅黄以外,找不到任何用笔或是其他工具留下的丝毫痕迹。
南月眉头轻皱,却闻到一股浅浅的药香味儿飘入鼻孔。
这香气极细微,若非她自小接触草药野植,可能根本不会捕捉到这么轻浅的一丝香气。
南月用拨了拨。确定这种奇怪香味儿的来源就是那张保存完好的宣纸后,她全身的神经都兴奋起来。
是苜蓿!
这是她近日来接触的最多的植物了,绝对不可能认错。
这间被人遗忘的厦屋里居然藏着一张散发着草药味儿的纸,这事本身就让人称奇了。南月握着那张纸的开始产生细微的颤抖。看着一柜子的衣服和这间灰尘满满的大殿,她的眼睛里渐渐地飞彩流霞。
完颜旻说,这座宫殿里原来住着夏姬。
她几乎从所有重要的人那里得到过一个不约而同的消息——夏姬是用毒的高。这个女人和南傲天一样,是毒王的关门弟子。
是她背叛了先帝,与外敌勾结,彻底搅乱川阴战局。
是她给五岁的完颜旻用蛊,造成他有生之年的全部遗憾。
是她害得完颜家家破人亡。
换句话说,她就是他们口中那么恶事做尽的祸国妖孽。
如果这些衣服是夏姬留下的,如果这张纸也是她有意而精心地藏在衣服里的,那么这张纸绝对不会是一张简简单单废旧无用的白纸。这纸上会不会……
会不会……
南月欣喜地把那张纸放到鼻子底下仔细嗅闻,刚开始那层淡淡的苜蓿味儿越来越浓郁,直钻入鼻孔,挑逗着每一处嗅觉神经。
如果盛轩宫偏苑里的东西现在在这里的话,她马上就有千万件事需要验证。所有试验过的草药,所有记载下来的结果,全在她和传铃那件小小的卧室里。
可是现在上空空如也。
怎么办,传铃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她的脑海里现在有一万种待以实施的想法,全都阻碍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空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