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听影看着南月的眼睛越发紧皱,虽然疑惑但依旧红唇冷艳,声音冷静,西彝特有种族的深陷眼窝里透着镇定:“你可知道边塞军的守军将领是谁。”
“谁?”
南月终于抬起眼来像在认真听。
“南家五公子,南傲天的义子,你的弟弟,南清霖。”
白妃又细说道:“这个人一开始在军中只是个普通兵卒,年纪又小,但在对付西祁的几次侵犯中,异常骁勇善战,早有边塞小霸王之称。其人心思深缜,作战法又狠辣不驯,就连西祁的骑兵,都对他闻风丧胆。韩石的为人你不是不知道,见了他也得避让三分。”
南月强作的镇定有些涣散了。她只知道南傲天确实有一个义子在军中,却没想到居然是边塞军的守军将领。
她有些懊丧地自言自语吼道:“怎么会这样。完颜旻不是无所不知的吗?他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尽收眼底,怎么会让边塞军这么重要的兵部混入南傲天的人,还升到了守军将领!”南月不可思议地望着白听影,神情涣然。
“这人入军的年龄太小,那时候皇上自己都还小,怎么会注意到这些事情。何况他入军之时用的是本名,尚未改做南姓。”
“难道这就是理由吗?”南月情绪失控,“完颜旻的案头每日堆放着军中几千本花名册和记载士兵身份的簿记,以他的敏锐,怎么可能允许这么大一条漏网之鱼的存在。”
“或许皇上早知道,只是碍于南相势力,还未来得及动作。”白听影替完颜旻分辩道。
南月虽然恼,白听影却很欣慰看到那种漠然和不在乎终于从她脸上消失了。她继续说道:“最关键的是,皇上……”
南月闻声寂然,道,“完颜旻怎么了。”
一面心神惶惶地猜测。万太医告诉她的一个月的预言,难道这么快……
白听影满脸复杂地看着南月,似乎有所踌躇,最终还是干脆地道:“你知道皇上为什么不愿意撤回钟家军吗?”
南月瞳孔放大,认真地盯着白听影,等着她的下文。
“小郡王和钟家,是覆水难收后的底牌,皇上在倾尽全力保全钟家。”
白听影说得隐蔽,南月已经察其意。完颜旻应当是死路活路都为自己准备好了。
“所以呢?”南月荒凉一笑,气冲冲开口:“钟家被他赶到千里之外,苏和他不信任,他在鬼影的势力又被江湖门派牵绊,他的敌人现在至少是他三倍的力量,他要孤军奋战是不是。”
白听影没有反驳,只不漏声色地纠正道:“是孤注一掷。”
南月了然。
不错的,孤军奋战尚且有得战,而孤注一掷,那是把一切筹码都搭上的枯地求生,是自断后路的绝望反击。区别再于,前者可能还有赢的会,而后者,几乎是败局已定了。
孤注一掷还能成功的事,都是逆天事件。
她想起来自己上次拿着一把匕首去劫持赫连拓的心情,不禁在心里苦笑。完颜旻,我们还真是像啊。
“可是,”南月忽然收敛了所有的情绪,默默地看着白听影:“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她低头侍弄土块,眼里是芝兰百草的清淡风光,仿佛白妃花费了大半天功夫所说的事情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也仿佛方才那个很容易就被触动情绪的人不是她自己。
她努力做出风轻云淡的样子来,就是要让白听影看到,她此时此刻活在这座长信冷宫,就像活在与世隔绝的涧谷一样自然和雅,何故自寻烦恼。
“我来找你,是因为——”
白听影本是不俗女子,看到南月风流潇洒满不在乎的投足,却也懂她不愿给人窥视的那层苦楚。她盯着南月,没有什么不自然地道:“他们说,你就是九魑阁阁主。”
南月鄙然,把注意力转向一株新出土的苜蓿幼苗,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决定接受这个新身份。
她已经被人加上不知多少莫名其妙的身份了,还怕这一个不成?
南月漫不经心地开口:“你都知道我是九魑阁阁主了,还把你们孤立无援的处境对我和盘而出,不怕我赶尽杀绝么。你有病吧。”
你有病吧。
白听影听到这句后不悦地皱了皱眉,却没有过激的反应。
南月口无遮拦地骂人,却没想到白听影这种孤高冷傲性格的人丝毫没有恼。
白妃深凹的眼眸里镇定平静不减,她神态专注地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九魑阁阁主,因为皇上的心思永远掩盖在重重帘幕之下。他现在说你是什么,未必你就真的是。但我知道——”
她说着凝视南月的眼睛:“在乎一个人的心思,与天下无关。”
沉默在空气中凝聚了好大一会儿。
“我真的很希望皇上能赢。”白妃浅浅地说道,接下一朵雪花,再柔柔地吹散“这样我也能回去了,西彝有人在等我。”
一捧雪在空气中飞散成晶白粉霰,白听影如同尽了最大的努力一般吐出一口长气,她似乎是要放弃了。
南月在她将要转身的时候开了口,她叫了白听影在血影中的代号:“飞流主事是吧,如果你能想办法让苏和来见我一面,你或许能够早点回家。”
“好。”白听影听到南月叫她鬼影中的名字,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快速离开长信殿。
南月的语气不怎么友好,还是让她感到无上欣喜。
白听影走后不走,长信殿大门紧闭。南月不知从哪找来废旧纸张和一只缺了毫的毛笔,开始凝神写画。
从日影西移到月出中天,发白的木桌子上堆起高高一摞点过墨的纸。上面鬼画符似的全是不规则的图形和标记。只有下压着的最后一张纸上成行写满蝇头小字。
南月额头上已经汗涔涔一片。
南月只留下最后那张写字的纸,旁边那带画符的一摞全都整理好压在夏姬放衣服的那扇柜橱的底部。等到全部安置妥当,又把最后那张纸卷入细小的信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