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落地,不会制造出那样响彻云霄的声响。
也不会召唤出眼前这种波澜壮阔的星空。
局势突然发生了变化。
滚滚的浓烟消失了,云梯、滚石的形象都变得不那么真切。火器、流矢、刀剑、甚至血泊都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天空忽然从白昼变成了黑夜。
浩瀚无比的黑夜。连月亮都被吞噬,只有满目侵袭人眼的星光。满天都是星星。北冥的任何一个百姓都没有见过这样繁硕的星星。九魑死士也停了下来,他们没有眼睛,根本没有星光的概念,只不过周围突然黯淡下来的光线和消逝渐弱的声音让他们意识到周围环境发生了变化。
世界是寂静的。在这样一个灰蒙蒙的冬季,突然出现了夏日最晴朗的夜空才会有的景象。万物都不由自主地偏向静谧。淡紫色的星空,银黄色亮眼的星星,释放出绵延万里的清澈光芒,似可以扫除世间污浊。
而且,满天繁硕的星星初看似乎是静止的,实际上全都在动。他们在围绕着某一个中心旋转,进行缓慢的漂移。每颗星星的位置都随着整面星阵漂移的进行而出现变化。
天空犹如巨大的棋盘,上面有一只看不见的在操纵,星星们像一个个知道自己命途的棋子,它们按规定找到自己的位置后,便会静止不动。而那些还没有找到自己位置的,便在暮空里继续飘荡、游移。它们的轨迹打出一圈一圈的螺旋,银黄色的亮迹便在漆深的背景上圈拖出来。
白听影注意到这群星星移动的方式之后,似渐渐明白过来什么一样,目中流露出欣喜的光芒。
她把之前差点拿出来的凤印悄悄收了回去。
不止皇城,整座北冥大陆都笼罩在这样一片异样星空之下,显示出斑斓而鬼魅的色彩。
那些在民间祸乱的九魑阁死士也纷纷住,用他们空洞洞的眼眶望着天,仿佛它们也能看到星光似的。
最后一颗星星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这一盘星棋就定格成现在这个局势,彻底地岿然不动了。
可是最后一颗星星到位的时候,天空中有如被触发了某样关,从星棋的中央切划出一个金灿灿的圆环,由这圆环边缘释放出一圈平行光束,这些光束由天空到地面逐渐伸展开,成为一个愈往下愈粗壮的光柱。
在这中心光柱四围,也有少量较细的光柱在舞动。这些光柱和那些漂移的星星一样,仿佛也在地面上寻找什么接口。一旦来自天上的光柱和地面的某个位置找到了遥相呼应的共鸣,它们就会静止,直直地矗立在天与地之间,等待着其他光柱也找到自己的接口。
最后一束光束静止的时候,天地之间像一片光的竹林。万物在其中祥和安眠。
静谧突然被一声巨响打破,这片星光竹林活了起来。
地面上的九九八十一座观星台都找到了自己在天空对应的星宿。一座横跨天地的巨型关被开启,源源不绝的力量在天与地之间输送,释放出人莫可阻挡的趋势。这时候,地面上的观星台全部笼罩在灿烁的星光里,天上的星星呈现出布局完美的蜘蛛网的形状。
位于观星台主楼的苏和,此刻满脸都是冷汗。
他里紧紧攥着那张南月在冷宫草就的稿图。苏和面前是一整面构造精微的关墙。他小心翼翼地稍有差池,就是天下之失去。
地面也是一座蛛阵,每一座观星台为一小阵,八十一座贯穿北冥整个大陆,成为一大阵。
整片大陆对阵的局势也出现了变异。
每一座观星台都变成一个巨大的武器库,开始天女散花一般向四周发射各种各样常人未见过的武器。这些武器在星光的指引之下,如长了眼睛一般,朝向九魑阁死士,朝向各地的叛军,朝向西祁的小股骑兵汹汹而去。
令南傲天最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这分明是提前布好的一个巨大的星阵,以天地为棋局,以星宿宫位为棋位,以星光交错产生的能量为力量,发起的一场乘自然之势的猛烈攻击。
看着身后的军队溃如潮水一般丢盔卸甲,就连九魑阁的死士也被牵制住不能战斗,南傲天心里爆发了一团压抑了二十年的火苗,一向以文弱书生示人的南相突然蛟龙一般从马背上跃起。周围的空气被搅拌出螺旋状的深紫色旋风。南傲天突然散发披肩,唇色也加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一般逆着星势登上了朱雀城楼。
顷刻之间,城楼一角崩坏。伴随着石摧瓦裂的声音和一片灰白烟尘腾起,又一阵旋风在城楼之上拔地而起,出现大面积的沙石黯淡。
本就体力不支的白听影和御风被掩埋在沙石之下,气息奄奄。
天空中的生灵受到两拨强劲势力的忽然冲击,一时之间鸟兽四散。
数以万计的士兵、宫人、领兵率事的将侯,全都在这一阵风烟之中消殁。——南傲天使出了九阶剑法的全部十成功力。
星阵也在这片喧嚣之中黯淡了它的光芒。星星们的位置有些动摇,像被母亲呵斥回去的孩子。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连呻吟的声音都不再有,南傲天单脚腾立于朱雀城门最高的位置,身上盔甲眦裂,整个人像一匹乱风中狂舞的妖魔。这个人暴露出他二十几年来从未在人前显示过的姿态,目光阴沉地扫射着乱成一锅粥的北冥皇城,用森冷阴鸷的声音吼出一句:“人要逆我,我便杀人;天要逆我,我便掀天!”
说着,袖起舞风,似又要给天地来一场翻江倒海的覆盖式屠杀。邪风从地面自天空一层一层翻滚成浪,大有白雾漫天之势。
南傲天瞄准的是靠近皇城的那座观星楼主楼。他愤怒地、狂喜地要将这来自天地的阻挠毁于一旦时,朱雀楼西隅,被遗忘的皇宫上空突然掀起另外一层巨浪,金白色的光束之中像突然绽放了异样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