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热的仲夏,总免不了汗流浃背,只因豫州靠北,这才情况稍好些,可即便微风徐徐,依旧抵消不了身上铁甲带来的闷热,又正值太阳当头,将士们围坐一团,神情萎靡,若非城外呐喊声声声震耳,他们几欲入睡。
这样被围城已经持续了五六日,日夜都有敌军在城外击鼓吹打呐喊,吵的是城内片刻不得安宁,不敢睡,也没法儿打,只能时刻警惕以防偷袭或攻城。
知州戴青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听幕僚们分析当下的形式。
“大人,照此下去,最多还能撑一月,虽然有魄铜城门做阻挡,他们一时半会儿攻不进来,可我们已成困兽,很快就会有粮草危机,不若趁着现在还有力气,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石夏是戴青最信任的幕僚之一,他的话戴青也明白,这样坐等救援也不是办法。
虽然已经千里加急给朝廷送了战信,可豫州就地处北面,纵使千里加急,消息送到朝廷也要七八日,待支援大军赶到,只怕铜京早就沦陷了。
戴青自觉自己死不足惜,只是万万不能让铜京被义行军从他手里夺去,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撑到救援军到,可城内只有五万兵马,城外却至少也有八万,他一时下不来心去硬拼,毕竟都是血肉之躯,何况硬拼可能会加速铜京沦陷,他为此很是苦恼。
铜京是豫州最大也是最后一道防线,义行军此行势如破竹,一路由极北向南,仅半个多月就接连攻陷了交趾、天水、武都等六大重要关隘地,一旦铜京这道防线被破,那义行军将直逼内地州甚至是京都幽州。
石夏知道戴青的犹豫,不由得哼道:“一群山野匹夫而已,白了不过就是拿着锄头的农夫军,我们的将士都是心操练过,也都是在战场上血拼过,不过三万兵马的差距,若用兵得当,以少胜多也不是不可能。
况且,虽然义行军一路攻破六大隘口,可因为去年豫州严重雪灾,极北一代早就被义行军的义举收买。
那几个隘口又岂是攻破就那么容易被攻破的?若非倒戈,不至于军到城门口了我们才得知消息,更不至于半月时间就让他们夺去大半个豫州,纵是战神,也没得这般厉害的。”
孔位虽与石夏时常看法不一致,可这话他倒也同意,不禁点头道:“义行军的实力还有待考察,六个隘口不该如此轻松夺得,况且我们消息得的迟,若非有人倒戈,不该这般容易。”
“可我却听,这次领兵的并非楮孝武人,而是其长子,此人用兵如神,年纪轻轻却杀伐果决,听还曾是阳山书院的生徒,领兵作战一事上,是个棘手人物啊。”又一人道。
石夏倒也听过此事,可他同样也听对不过是未及弱冠的嫩头子一个,让他相信这样的人能领兵且用兵如神,他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传言而已,不足为信,若此子当真那般厉害,何以现在才崭露头角?况且他是叛军,又如何去得了阳山书院?真是荒谬至极。”
孔位摸着下巴:“不可尽信,却也不能不信,我倒是有三分真觉此子不一般,如今城外领兵确是一少年,他这般消耗我们力,也算是有些谋略。”
石夏一直主张出城迎战,他不想做缩头乌龟,何况这样被围困,只会让士气来低下,士兵来疲惫,粮草来少,百姓来惶恐,与其这样,不如出城一战先探探底。
“恐怕是没胆子迎战,只能靠这些偷奸耍滑的手段来消耗我们力,要我看,明日就出城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也当是试试水,探一探这路人马到底实力如何。”
他的话不无道理,孔位倒也没有反驳,他知道,敌军既然不主动出击,那便是打着消耗战的目的。
他们在城内没有补给,资源只会来少,而城外补给却可以源源不断,退一万步讲,就算魄铜门坚固不可催,他们在城内也只能坚持一月。那时候,士兵早就没了力和气力去作战,义行军一旦入城,几乎可以刀不血刃就拿下整座城。
孔位心里盘算一番时间,“送去定王府的信今日应该已经到了,虽然太后寿宴在即,定王早半月就启程进京去了,但果瞰手头还有两万兵马。
他虽听命于定王,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想必也不敢不调兵支援,我们只需再等两日,待定王府的援军到,到时候里应外合,也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就算义行军背后还有援军,可我们只需要撑一个月,届时朝廷的援军必到,再将豫州夺回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戴青左右想想,“虽然不确定救援信是否送到定王府,可再多等两日也无大碍,既如此,不妨再多等两日,两日后,无论果瞰是否领兵救援,我们都要出城一战,且会会这子。”
石夏一听还要等两日,心里很不舒坦,他腹里早有一套行兵打算,只等戴青开口就可以攻出城。
两日便两日,再容那子多活两日。这样一想,才按捺下心。
彼时,魄铜城门外,又一波五十人的队伍替换了原先呐喊的士兵,若仔细观察,这些吹锣打鼓叫骂的,是些上了年纪的,两队人马有序的换了位置,一切都似没有断过。
距离城门约莫五十里的位置,便是义行军的营地,主帐内,传来沉着而有力的声音。
“至多两日,他们便会出城。”
赤巴撸了撸袖子:“总算要出来了,再等下去,我这耐心可就没了。”
杨掩依旧有些担心,“少主,此番我们仅带兵四万,就先后拿下了六个重要隘口,实属不易,虽然一路获捷,可我耗损亦不少“
他没有多,可在场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虽然他们放出假消息暂时迷惑了戴青等人,可终究是要交战的,一旦交战,让对发现他们的真实境况,恐是凶多吉少啊。
虽然截断了铜京派出的前往定王府的信使,可即便没有定王府的支援,他们仅剩的两万人马,要想攻破铜京,实在有些不切实际。
先不城内至少也有五万人马,单是这一路往南,义行军经历了六场苦战,早就筋疲力竭,虽然少主用兵如神,六场战役皆以少胜多,可依旧折损了一半的人马,剩下的一半人马,力也都去了大半。
按照杨掩的想法,既然已经夺得了六个重要隘口,此番出来已是颇有收获,若少主能见好就收是最好不过的,可偏偏少主一点也听不进他的劝,似乎想要带着仅有的两万人马直接冲向京都。
身穿铠甲的挺拔少年虽然面无表情,但目光却坚定无比,他看着桌上的沙盘,沉吟片刻后,才不容置疑道:“两日后,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