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马尔罕国竟然如此猖狂!”朱松顿时大声说道:“(建业)四年底在广州暗……,陛下宽宏大量不予计较,其国竟然变本加厉!陛下必须严惩其国!”
允炆听了朱松的话,张嘴欲言。其实现在的消息只能确认撒马尔罕国今年还要打仗,经过亦力把里的人分析就变成了东征,再过五军都督府之口就变成了要东征大明。不过允炆作为‘和平主义者’当然会仔细分析朝廷的邸报,看出来了撒马尔罕国是否东征大明还不能确定。
可允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虽然不能确定撒马尔罕国一定东征大明,但可能性很大,朝廷提前做预备也是正理。
朱松骂了几句,又转过头来对允熥说道:“官家,可是要我英藩出力?我愿意出兵五千,跟随大军在西北与撒马尔罕国打仗。”话说的很是豪迈。
但允熥却笑骂道:“二十叔真是奸猾!就想这样滑过去。”朱松见没有瞒过允熥,也傻笑起来。
朱松在听闻此事后马上反应过来,允熥是要他出兵西北跟随大军一起征战,要不然今日干嘛特意和他说此事?
他心里就合计开了。出兵去西北打仗他当然不愿,即使全部派出收编的蛮夷之兵也不愿意,但也知道既然允熥开口就不可能一个兵都不派。所以在正式开口前就主动提出出兵五千,以使允熥高兴之下就不让他多出兵了。不过还是没有瞒住。
“二十叔,你治下的汉人足有十万之多,更有投靠的十几万蒙古人、女真人,才出兵五千,太少!至少要出兵一万!”允熥说道。
“官家!我英藩这四年来一直攻打四平的女真部族,直到十几天以前才将其破灭,如何能够出兵一万跟随大军去西北打仗!”
“你少跟我装穷!你手下投靠的女真人、蒙古人都是青壮,足以凑出五万将士,汉人至少也能凑出三万将士,这就是八万人,还不算对你臣服愿意出兵出粮的部族,出一万将士不多。”
朱松又与他分辨,但允熥却不愿意多说了,用命令的语气对他说道:“此事不必再议!”朱松见允熥心里已决,只能躬身答应:“是,官家。”
听到他最后的回答,允熥终于松了口气。到今天为止,他就和所有封在北方的藩王都谈过了,也使得他们全部答应出兵西北。
‘终于将此事安排妥当了。’允熥在心中暗想。
让封在北方的藩王都出兵并非是允熥缺这点儿人,更不是他故意消耗他们的实力。这些藩王不论权力大小,大多数时候都在封地,与其它藩王只有在来京的时候才会见面,慢慢的感情就淡薄了;这次允熥让他们全部带兵去西北,凑在一起商议打仗之事或者仅仅纯扯淡,都能够促进他们的感情。
二者,若是大明打仗不动用他们的军队,很可能会让他们产生战争与我无关的想法,不从全局考虑问题,征召他们派兵参战也有增强他们大局意识的想法。
允熥抬起头又安慰朱松道:“我也不要你出动你手下的汉人将士,全部派出蒙古、女真将士就好。你回去后告诉他们,只要在西北立功,我绝不会吝惜赏赐!况且这对你也有好处。”他把当时对允熞说过的话又对他说了一遍。
朱松听了这番话表情也松动许多,又跟允熥要好处:人口与军医。允熥与他讨价还价一番,也答应了每年给他固定数量的人口与军医。
听了这话,朱松的表情彻底恢复过来,笑道:“官家,这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现在刚刚占领四平这个战略要地,安排投靠的女真人守卫也不放心,有了几千百姓就可以在那里设立营寨,作为向北继续进兵的支点。”
“那些军医更加重要。东北的蛮夷,不论女真人或蒙古人的医术都十分落后,生了病除了硬抗,也就是找来萨满跳大神,在我看来和自己硬抗也差不多。”
“所以当我头一次派出军医为他们诊治时,他们立刻被军医们高超的医术所折服,许多部族都是因此臣服。”
“你属下的女真人与蒙古人不是就在辽东的北面么?离着爷爷在世时大明的地界也不远,之前不知道咱们的医术比他们高明百倍?”允熥有些疑惑。
“有些人听说过,但除了紧贴辽东的几个部族其余的都没有被咱们的医生诊治过。”
“辽东以北的大片土地还都是莽莽森林,女真人隐匿其中以打鱼捕猎为生,除了偶尔采到人参等名贵中药,或得到鹿茸等物外,住在深山之中的女真人很少出山来到汉人的地方,只有山林边缘的部族才会与汉人交易。”
“是我被封到开原后,派三卫的人马在北面伐木立寨,在地形为平原的地方开辟为农田,才与住在深山之中的女真人接触。”
“这些深山中的女真人十分凶悍,一开始经常袭扰种田的百姓,我不得已软硬兼施,消灭几个最猖狂的部族,又与其它部族做买卖,让他们以比从前便宜的价钱得到货物,才使得他们愿意臣服。”
“温言在口,大棒在手。”允熥插嘴道。
“官家所说不错,言简意赅,我在封地就是如此。”朱松又唠唠叨叨说了许多自己在东北开拓的艰辛之处。
“原来如此。”允熥叹道:“我还以为你以开原为根基向北扩地十分容易,没想到听起来也这般艰难。”
“与允熞相比自然要容易得多,我毕竟背靠辽东,若不是遇到了四平这个部族,应当已经向北至少再扩地二百里了。但东北的蛮夷众多,想要让他们臣服也不容易。”朱松又道。
“真是辛苦你们了。”允熥说道。
“虽然辛苦,但新据之地都是我的封地,新降之民都是我的子民,将来儿孙也会一直封在开原,就不觉得辛苦了。”朱松笑着说道。
允熥哈哈大笑一阵。又道:“不说这个了。大过年的,说些轻松之事。你在辽东以北,当地可有什么逸闻趣事?”
“若说逸闻趣事,也没有什么。在辽东也有归顺大明的女真人与蒙古人,习俗大多一样,没什么好说的。对了,有件事我刚见到的时候觉得很有意思。”
朱松说道:“东北的蛮夷虽然统称为女真人,但其实有多个民族,各个民族之间习俗也各有不同。其中有一地,洪武末年被命名为建州,其地的女真人被称为建州女真。”
“这建州女真其余的习俗还罢了,唯有发式与其它女真人不同:他们头顶与前额的头发要全部剃光,只在脑后留一小嘬,不过铜钱大小。这一小嘬头发不剪不理,任由长长,待及后背便束为辫子,留在脑后。”
“这种习俗我从前并未听说过,虽然书上记载西夏的党项人也剃掉头顶的头发,但四周的头发全部留存,束一圈小辫,而非像建州女真这般脑后留一条辫子。”
朱松将这件事当做逸闻趣事说了出来,昀芷果然觉得十分惊奇:“竟然还有留这种头发的人,真是稀奇。”她随即侧头看向允熥:“皇兄,这建州女真,……”她说到一半却没声了。
“官家,可是臣说的有不妥之处?”朱松见允熥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阴沉,不知是因为什么,忙说道。
“并非是二十叔说的不妥,只是我想到了些事情,所以如此表情。”允熥听到朱松的话,表情马上恢复正常,对他笑道。
但允熥的笑容有些勉强,即使是昀芷这般阅历浅薄的人都看得出来允熥的心情不好,朱松心下更忐忑不已,多次用不同的话语向允熥请罪,想知道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话。但允熥只是说自己想到了其它的事情,与他的话无关。
朱松心里诧异,好在能够确定不是因为自己差事办的不好导致的,所以不再问;又因为自己还有事,请辞道:“官家,我刚到京城就来了允炆的王府,还有些事情没有安排。”
“二十叔想回王府是吧,正好我在二哥的府邸待了半日也想回去,咱们这就散了,等后日我在宫里设宴招待二十叔。”允熥马上说道。
朱松躬身行礼就要退下。可允熥答应一声后,又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今年你派到西北的军队,必须全部都是建州女真的士卒。”
“是,官家。”朱松听了这话这才知晓允熥厌恶建州女真,心里惊讶但面上不显,躬身答应。
说过此事,朱松告退,允熥也带着自己的孩子们与昀芷离开吴王府,返回皇宫。
路上,看着允熥的心情已经恢复,十分正常的与侍卫们说话,昀芷实在忍不得了,出言问道:“皇兄,刚才二十叔说的那番话,到底哪里引起皇兄如此不高兴了?”自从允熥继位已来,除了得知叛变的齐王三卫屠杀了许多百姓,以及前年的巫蛊案之外,还从未如此直白的表示自己心情不好,虽然只有一瞬的时间,之后马上就将情绪收束起来,但也非常稀奇。昀芷对此很好奇,又因为自己是公主即使涉及朝堂之事也无碍,所以就直言询问了。
“是因为听到了脑袋后面留辫子的建州女真。”允熥说道。
“男人脑袋后面也留辫子确实很稀奇,但也不值得这样不高兴吧。”昀芷又问。
允熥冷笑一声没有答话。他的所思所想根本没有办法与昀芷说。
昀芷见允熥不答,以为涉及到了朝廷大事,也不再问,而是又说起了别的:“皇兄,皇兄征调了整个北方所有叔叔兄长们的部分兵马,可见明年对撒马尔罕之战十分要紧;既然这般要紧,皇兄你会去西北督战么?就如同征伐安南之战一般?”
“兄长可不是去督战,而是因为许多事情留在京城处置不易,去到离着打仗的前线近一些的地方更好处置一些。”
“二者兄长也借此机会在国家北方诸地巡视一番,知晓当地的详情,对于以后处置这些地方的事情也有好处。洪武二十八年的那次出巡因为发生意外,使得只有山东与小半个河北之地认真看了,并未能够去山陕两省,这次都要细细的查看一番。”允熥没有否认自己要去西北,但否认是去督战。
不过对于昀芷来说只要知晓他要去西北就好了,到底干什么无关紧要,她马上说道:“皇兄,那去西北也带着妹妹吧。”
“你做什么去?”允熥吃了一惊。
“到西北看一看啊。”昀芷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不许!哪有出巡带着公主的道理?”允熥断然拒绝。
“建业二年皇兄东巡江浙之间,就带着妹妹,还带着敏侄女,这可是带了两个公主。”
“去西北如何与去江浙相提并论?西北是要打仗的!”
“皇兄难道要亲自指挥大军与撒马尔罕国的军队交战?”
“兄长当然不会亲自领兵,但未必不会去最前线。”
“皇兄若是去前线,就将妹妹留在西安好了。”
“西安现下又无册封的藩王,兄长怎么能将你一个人留在西安?”
“那让妹妹回开封也行。开封府有五叔和有炖兄长,皇兄总不会将他们都调到西北随军吧。”
“开封也不是……,不对,兄长尚未答应带你去西北,话怎么就说到了这里?”
昀芷见自己的话术没起作用,只能用出终极必杀技:撒娇。只见她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说道:“皇兄,就带着妹妹去西北吧,妹妹一直在京城待着,感觉十分无趣。”
听了这话,允熥明白了昀芷的意思:她其实并不在意到底去哪里,只是不想在京城待着,要去外地转一转。
允熥一面暗自苦笑她怎么和几个姐姐都不一样,这么想去外面跑,一面开始认真思量能不能带上昀芷。
公开以出巡的名义带着昀芷一起去当然不成,不过可以‘探亲’为名带着她一起出京,多少有个名义,文官们就不会死气白咧的进谏。
不过允熥还是觉得自己此去说是出巡,但主要目的还是与打仗有关,他这次哪个妃子都不打算带,却带着昀芷也不好。
正在思量,马车已经来到皇宫门口,从西华门驶进皇城中。允熥侧过头对昀芷说道:“这事兄长再想想,想好后再告诉你。横竖也不急在这几日。”
“是,皇兄。妹妹等着皇兄的消息。”昀芷说道。追的太紧可能会适得其反,况且即使此时哄着允熥答应了,过后也可以反悔,这又不是落在纸面上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