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月,微薄的星光中,隐约看见有一支漆黑的队伍在地上蠕动。
“团长,咱们这么做不会有问题吗?”
“问题?有什么问题?”
“就是说,趁着夜色突袭防备严密的城堡什么的,不管怎么说都是太不靠谱了啊。”
听到这句话,昌西终于回了头。
虽然说其实他回不回都没什么区别,夜色浓重,后面的人只能隐约看见前人的身影。
“防备严密?这就叫防备严密?!老子来告诉你,就这城堡,晚上连巡视的人都没有几个,要不是城墙太高,老子空手就能给它打下来!”
这大话吹的……
站在昌西身后的一号和二号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吐槽,不过,他们也知道昌西说的是实话。
南特堡内防守极度空虚,这个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只要看每天晚上巡逻的人数就能看出来,大敌压境,还只有那么十几个人在城墙上值守,这不是硬生生的就要把城堡送人嘛!
但是卡文骑士也是没办法。
他手下一共就一百的征召农兵,外加临时拉来的毫无战斗力的仆从,就是全放到城墙上也只是杯水车薪,更别说要分成两班倒了;说实话,要不是南特堡城高墙厚,公爵大人又一再保证援军马上就到,他就要劝公爵开城投降算了。
这种情况,就是阿朗大人①复生,也看不到一点胜利的希望!
“再说,还有他们在前面呢,你们怕啥。”
昌西努努嘴,向着前方示意。
那些抱怨的雇佣兵立刻就说不出话了。
在前方带路的正是马格努斯的禁卫军,数量为五十,可谓是掏干了他现在的大半家当,要说是让他们去送死,第一个不信的就是这些雇佣军。
不过,其实,就在雇佣兵向昌西抱怨的时候,率领着禁卫军的奥德加同样是在抱怨。
抱怨的对象是阉人。
“这路难走的,你们到底靠不靠谱,那个偏门真的存在?”
“将军放心,小人绝对不敢欺骗将军,顶多再走一百步就到了。”
虽然奥德加仅仅是在抱怨,但是阉人一点都不敢怠慢,赶紧弯着身子陪笑。
这可是未来的主子!
所谓阉人,就是这么一种可悲的物种,不依靠别人就活不下去,布列塔尼公爵一势落,他们迫不及待的就投靠了马格努斯,倘若有天马格努斯也衰落下去,恐怕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转投他人。
而且不用担心杀身之祸。
毕竟,在欧洲,阉人在奴隶市场的价格要比一般的壮劳力还要贵上几分,宫廷中有阉人,也是一件值得贵族夸耀的事。
嗯,夸耀是一方面,但是能不能接受就是另一方面了。而且还有领主的骑士们,他们是最看不起阉人的,更不要说和他们同出一门了;领主为了维持骑士的忠心,就只能委屈阉人了。
这个木门,就是专门为阉人准备的。
“围城的时候,卡文大人要求用石头堵住这个缺口,但是干活的却是我们,所以……”
“所以你们就偷懒了?”
阉人尴尬的笑笑,不敢接话。
偷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当时已经和马格努斯接触,既然有了投诚的打算,那留一个入口就是必须的了。
不过这话却不适合说出来,原本的主人还在就想着投靠他人,不管是谁听都不会有好印象,善于揣摩人心的阉人自然不会在新主子面前显露。
好在奥德加也不介意。
阉人这些事,既然王子殿下做了决定,那就肯定有他的道理。
随着战事的顺利,年岁的渐长,马格努斯正在一日像似一日先王哈罗德,威望日隆,奥德加在他面前几乎都快喘不过气来。
或许再过不久,即使是财政大权,也能安心的交给王子殿下了吧。
——前提是他得改掉败家子的毛病。
奥德加又想到,王子殿下什么都好,就是这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要改,必须改!
不过,还要等到这场战争胜利之后再说。
“将军,我们到了。”
诚如阉人所说,是完全没有防备,一推就开的木门。
“你先进去。”
奥德加指着阉人说道。
虽然是阴谋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是他此刻手中掌握着王子殿下一半的军事力量,这些事情不得不防。
阉人也不犹豫,在这种事情上他也没法犹豫,更何况他确实没做多余的事,手一推,直接就走了进去。
即使是如此,奥德加也没有放低戒心,又等了几分钟,确认周围除了风声和夜幕什么都没有,这才指挥着士兵进去。
——尽管我很想说,这里其实是有着埋伏,一群征召农兵就拿着滚油站在城墙之上,只等着奥德加他们一进来就将滚油泼下,然后点火,听着敌人的哀嚎欢庆胜利……
但是可惜,阉人实在不是什么勇敢的人,卡文骑士更不是多么出色的将领,能料敌先知。因此奥德加,他就这么顺顺当当的进去了被视为铜墙铁壁的南特堡。
说实话,进来的时候,奥德加自己都不相信有这么顺利。
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城堡的大门在哪个方向?!”
但是既然进来了,就该做正事。
正事就是打开大门,放王子殿下的大军进来。
虽然就奥德加个人的想法而言,哪怕仅仅只是自己带领的这些人,就可以一路从城堡外杀到城堡内,王子殿下只需要安心睡一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能看见布列塔尼公爵跪在他面前。
马格努斯三令五申,才迫使奥德加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
然后,接下来,就是毫不留情的杀戮盛宴。
城堡中定居的并非只有公爵一个人。在城堡之中,公爵的家人,公爵骑士的家人,以及公爵的奴仆,公爵骑士的奴仆,倘若是把这些全都加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怎么着也有个三四百人吧。
然而今天,这三四百人便要绝种了。
“所有还活着的都是敌人!大人、小孩、男人、女人,一个不留!”
奥德加这样下令道。
男人是战斗力,必杀;小孩带着仇恨长大,是将来统治的隐患,必杀;女人……这个倒是可有可无,但是既然前面都杀了,也不少她一个。
典型的中世纪思维。
于是,求饶声、惨叫声、哀嚎声遍布城堡,士兵们兴高采烈的用斧头砸碎每一个紧闭的房门,在男人的哀嚎与女人的尖叫中哈哈大笑,最后用一把熊熊的烈火结束一切罪恶。
真是好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
城堡内如此混乱的声音,自然传到了布列塔尼公爵的耳朵里。
公爵的住处是城堡内的高塔,一旦城堡被攻破,这里就是最后的防线。
当时,公爵正在高塔的顶端借酒消愁。
全部都是骗卡文的,根本就没有援军,勒菲弗尔来的太快,他的信使还没有派出去城堡就已经被围堵,南特堡,已然成为一座孤城。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在苟延残喘。
而现在,便是时限到了。
“终于来了吗……”
嘴中呢喃着,公爵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一片火光,默然不语。
然后,他从身边摆着的盔甲上抽出了一把剑。
但是并不是要去战斗。
他走进了隔壁的房间,在那里,公爵夫人抱着她还年幼的孩子躲在床上瑟瑟发抖。
看见公爵拿着一把剑进来,公爵夫人顿时就明白了一切。
“不、不……”
公爵夫人颤抖着往后退去,嘴中哀求着,怀中还紧紧的抱着幼子。
公爵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一点点的向前逼近。
“求求你……至少,至少让埃文逃走,他还小,那些人看不出来的!”
公爵夫人继续哀求着,这一次,公爵终于停下了脚步。
“没用的,没希望了。”
公爵开口,声音枯涩干燥,简直不像是一个活人。
“我马上就会去陪你们。”
话说完,公爵用力将剑向前一递,长剑同时穿过两个人的心口,公爵夫人的哀求与不甘全部凝结在了脸上。
拔出长剑,公爵又翻动了两个人的身子,确认他们都死了,这才将长剑扔到地上。
基督教义不允许自杀,因此公爵不用长剑,况且,他还要毁掉这里的一切,一分一毫都不给马格努斯剩下!
包括那些积攒的钱财,他都已经倒上了油脂,连同这个房间、这个高塔;他都要烧毁、他都要破坏,他要把这个地方变成一片废墟,然后他才能在天上大声的嘲笑马格努斯:“看呐!你除了一片废墟什么都没得到!”
“咕噜咕噜——”
油脂倾倒的声音。
一个人干这些活是有些困难,他准备的油脂也有些不足,满满的五罐油脂就只剩下一罐,高塔也才被覆盖了三分之一的范围。
见此情形,公爵皱了皱眉。
不过大致也够用了,烧掉一座高塔完全不用将它全部覆盖,只需要让火不断地烧,一直到把青石都烧出裂缝,整座高塔就会像是垮掉的积木一样倒下去。
“哈哈哈哈哈——”
公爵癫狂的笑着,笑声好似是夜枭一般,如果有人听见了,一定会认为他疯了。
实际上,他即使是没疯,也不远了。
“来吧!马格努斯!就让你知道,你究竟打败了谁!你究竟征服了什么!”
“咕噜咕噜——”
最后一罐油,公爵直接倒在了自己的身上。
然后,点燃火星。
火苗迎风见长,几乎是顷刻间就已经蔓延到公爵的全身,咯吱咯吱的油被煮沸跳跃,公爵的面容扭曲着,身上发出烤肉般的清香!
即使如此,公爵仍然在笑。
疯狂的笑,扭曲的笑,被火烤焦了气管仿佛是挠玻璃一样的笑,火焰闪耀奔腾着焚尽一切,唯有公爵的笑声始终萦绕不去!
从今日起,布列塔尼便多了一个传说,关于传播火的灾厄,在火焰当中笑声永不听歇的恶魔的传说……
Ps1:阿朗,布列塔尼第一位公爵。
Ps2:这章真不好写,我已经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