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守卫的禁军士兵马上又开始救人,刨了半天,捞出来十多具尸体,李煜吓得体如筛糠,看了一遍,没有找到严续,浑身颤抖道:“快,快找宰相。 ”
人群后一个虚弱的声音叫道:“国主不要担心,下官在这里。”众人闪开道路,却见严续趴在大殿门外一个角落里,浑身落满了尘土,不细看根本看不出他是哪个。
这老头七老八十,身手倒是灵活,大殿刚响便蹿了出去,奈何骨软筋酥,一个踉跄跌倒在门外,跟着大殿倒塌,老头安然无恙,只是灌了一脸烟尘。
再次清查人数,死者计有中书侍郎党怀玉、散骑常侍刘佳、太仆杨素、御史大夫刘朝佑等二十一人,另有七人重伤未死,抬至太医院抢救。
如果说先前火烧大殿还是人力所为,此次雷劈大殿却是纯正天灾,李煜面无人色,要不是孟柏行扶着估计都会瘫坐在地上。众文武个个也是面色苍白,新升任尚书仆射的汤悦躬身道:“此次上天降灾,必是我等办事不力,有负上天恩德所致,还望国主躬自反省,减膳祝祷,必能度过此灾,重得上天眷顾。”
他话里有话,众臣自然都听得懂。当即便有中书舍人徐铉出列道:“坊间传言公主殡天多有疑问,而且丧葬礼仪极为简陋,与体制不合,请国主斟酌处理。”
承心堂承旨秦承裕跟着道:“公主殡天是疾病所致,与国主无关,上天降灾,必是为我大行皇帝崩逝而非国主失德所致。”这老贼一开始怂恿李景迁都,李景病逝后扶柩回来仍然担任承心堂承旨之职。
左仆射严续怒道:“天降灾异,必是上天警告国主修德,如果真有公主殡天礼仪不符之事,应该追究礼部责任。”
礼部侍郎田延朗听到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当即出列抗声道:“公主殡天之后,礼部呈上丧葬礼仪,邓公公前来传旨说公主于昨日殡天冲撞煞神,礼仪不合太厚,礼部商量后以郡主礼仪呈上,此时倒要把责任归于礼部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田延朗今年六十一岁,也算德高望重,严续平常对他也是礼敬有加,闻言点头道:“邓公公为何会传如此旨意?”跟着转头对李煜道:“这可是国主意思?”
李煜尴尬摇头道:“邓正方假传圣旨,本王回去必定重重责罚。”严续接过一名宫女递来的毛巾擦干脸上的灰尘,看一眼地上横躺着的上百具尸,勃然大怒道:“国主不修政德才导致上天降灾,邓正方区区阉竖,居然敢假传圣旨,可见先皇崩逝之后宫中规矩坏到何种地步。”
众文武默然不语,李煜看老头子飙,有些六神无主,跟着看到周皇后吓得花容失色,浑身颤抖,叹了口气,挥手命孟柏行把周皇后先送往偏殿歇息,然后慢慢道:“严大人别生气,上天降灾示警,自是本王做得不好。如今不是追查责任的时候,大家先到前殿收拾仪容,召集百官,再来查明真相如何?”
严续看他一眼,叹了口气,率先走了出去,百官跟着列队而出,所有尸自有禁军处理。天兴军指挥苗承训与控鹤军指挥归元贞扶着李煜,二人今晚吓得不轻,边走边李煜听从严续的话,严惩邓正方,抬高公主丧葬礼仪。
李煜面色复杂,一路上默然不语,二人都很尴尬,再不敢多话,一路护着李煜来到前殿。
经过一晚上折腾,天色渐明,此时百官已经知晓昨夜皇宫天降大火,纷纷前来朝堂打探消息。押殿官看时辰已到,开了殿门,引导众人列班而入。
李煜早换上太监拿来的龙袍冠戴打扮停当,郑重升殿。不待他说话,便有一人跨步而出,大声道:“听闻昨夜皇宫突大火,死伤惨重,不知原凶可曾抓到?”
众人同时看着那人,李煜尴尬道:“韩爱卿倒是消息灵通,此次大火乃是上天示警,天火烧了五座大殿,还好本王无事。”
出班之人正是现任户部侍郎韩熙载,闻言不满道:“臣知国主无事,臣想知道真凶可曾抓到?”中书舍人徐铉出班道:“韩大人没有听清国主刚才所说,天火烧了五座大殿,却去哪里找原凶?”
韩熙载冷笑道:“外面传言公主殡天,丧葬不符礼仪,可有此事?”李煜面皮微涨,结结巴巴道:“公主年方二九,又死在凶日,为防上天降灾,才有降格之举。”
汤悦跟着道:“上天降灾示警,我们一一改过便是。臣以为一是责成礼部重新制订礼仪,二是重处邓正方假传圣旨之事,三则请国主下诏罪己安抚民心,如此可冀上天体怜,度过此关。”
仆射严续满意地看了下自己的副手,跟着出班道:“汤大人所言甚当,臣附议。”有两位宰相做表率,众人纷纷跟着道:“臣等附议。”
李煜面色苍白,犹豫道:“公主规格可以抬高,邓正方传旨虽有差错,却也事出有因,至于下诏罪己本在情理之中。今日丧生的太监、宫女一律厚葬,另赐家属二百两银子以做抚恤。大臣治丧如仪,每家赐丧葬金千两,荫一子入宫。”
大臣们默不作声,严续道:“国主仁慈,只是三件事缺一不可,邓正方一向仗恃国主宠幸,在宫中作威作福,宫廷内外早有不满,再加之此次曲解圣意,假传圣旨,其罪当诛。”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丞同时出班奏道:“查邓正方有偷盗宫中御物、私吞库银、滥用私刑等不法行为,按律当斩。”
有这些大佬出面,大臣们纷纷出班奏道:“请斩邓正方以谢上天。”李煜面如金纸,汗出如浆,看着众大臣直如勾魂小鬼一般,半天方摆手道:“就依卿等所言。”
严续冷冷抬头,向大理寺丞使个眼色,大理寺丞立即奔了出去,叫了内寺监丞向大内奔去。
韩熙载见大家各自回班,他却愣愣站在正中,一脸郑重道:“外间传言公主死因不明,连太医都查不出病因,不知可有此事?”
李煜心内一声哀叹,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这些大臣从来不会放过表现自己的机会,借题挥更是他们的强项。公主病逝、皇宫天火任何一个抓住不放都能揪出好多内幕,早就有人跃跃欲试,却不料被韩熙载占了先机,御史大夫孔仙客气得脖子都青了。
李煜奈着性子道:“公主突昏迷,太医院全体医官诊治无效,又在民间挑选名医诊治,最终不治,死因确实不明,却也没别的原因。”
韩熙载摇头道:“听说公主自小跟天山派习武,去年开始又与武当派掌门萧汉一起闯荡江湖,一向身康体健,哪会突然得病?其中是否有蹊跷,还是有人下毒?臣请派人追查此事,还朝野内外一个公正答案,也借此息了民间言论之风。”
御史大夫孔仙客再也忍不住了,大步跳出来道:“臣也风闻此事,公主殡天之后,臣问过原先月棠宫中服侍的宫女、太监、嬷嬷,人人俱说公主自小到大没生过病,加之长年习武,身体倒比普通人强健许多,却在收到邓正方送过去的宝剑后跟着昏迷不醒,臣想请问国主,那宝剑是谁所送?是国主授意还是邓正方私自相送?”
世上没有不透缝的墙,李煜没想到他居然连这些都打探了出来,登时脸色苍黄,汗出如注,怒道:“本王一向不喜皇妹拿刀动枪,哪会送她宝剑?”孔仙客马上道:“既是如此,把邓正方抓来对质便可审明此事。”
李煜怒道:“生老病死本是常事,皇妹昏迷不醒,本王心急如焚,也曾向天祈祷祝福,还贴出皇榜招贤求医,奈何回天无力,事情如此简单,你们却非要查出什么内幕来不成?”
汤悦跟着出班道:“孔大人抓着这点不放,一会儿邓正方抓到,对质后便可清楚明白。”韩熙载冷冷看他一眼,微微躬身道:“此次天火烧殿,还有传言说与郑王有关。”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人人都带着敬佩与担心的目光看着他。郑王被软禁之事尽人皆知,却没想到韩熙载如此大胆,居然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然提出来,难道他真是活够了不成?
谁知李煜今夜确实被吓破了胆,天雷一起他便生起如此心思,一定是上天看他如此对待兄弟,实在看不过去才来警告他。此时听到韩熙载提出来,当即点头道:“本王与郑王原先有点小误会,确实是本王做得不对,多谢韩大人提醒,自今日起,升郑王为亲王,原先护卫宫女一律还,增秩万金。”
立即有太监跑出去传旨,跟着李从善冠袍玉带进来谢恩。他自然知道了今日之事,心内大是感慨。虽知此事必与萧汉有关,却没想到天雷居然会帮他们的忙。
李从善进到大殿,行礼毕,退到一边,抬头看到李煜脸色苍黄,衣服已被汗湿透,干巴巴贴在身上,一脸的狼狈相。
李煜随口抚慰了李从善几句,李从善对答如仪,兄友弟恭的场面再次出现,大臣们都很满意,纷纷向李从善点头致意。
韩熙载刚要说话,便听殿外值殿官大声道:“邓正方带到。”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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