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紧接着雷声大作,响彻在松山阵地的上空。劲风猛烈地刮了起来,一时间山摇树动,整个天地间变得混沌一片。
“嘎啦”,又是数道闪电劈下,撕裂了苍穹,插在山顶的明军旗帜也随风狂舞起来,看上去随时都要断折。很快,密集的雨声就响了起来,从天空往下砸落,仿佛如此才能将万物苍生洗的干干净净,掩盖掉所有的鲜血和哀恸。
这一场暴雨让松山阵地的明军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松懈下来,这场雨下的如此之大,后金明日是不可能再次攻了,这就意味着他们又可以拖一天,又可以好好恢复一下气力。
但是后金显然就没这么轻松了,他们本来就已经粮食不足,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又打乱了他们明日进攻的计划,如果明天能停雨还好,不停的话更会令他们处境变得艰难,到时候他们不得不冒着大雨和路滑的情况去强行攻坚,就算能够取胜也将再次付出不小的代价。
后金大汗皇太极此刻心中十分焦虑,这几日来他睡没睡好,吃没吃好,导致他的老毛病鼻炎又犯了,鼻子不仅痒的厉害,还流血了,头还痛了起来,难受的一批。
但他知道此时乃是决定胜负成败的关键所在,所以强忍着鼻子的不适,再次召集各旗旗主前来一同商议,务必要尽快解决掉松山的敌人,全军早日回到辽阳去。
此刻,他正对着前来报讯的阿巴泰厉声呵斥,骂道:“莽古尔泰怎么如此不堪,让他阻挡满桂,他倒好,反把满桂带到我们的屁股后头来了,他这是要和明军一道前后夹击我军吗?”
阿巴泰此来正是向他禀报莽古尔泰一事,尽管他按照莽古尔泰的吩咐把这一路阻击满桂说的异常惨烈,但仍不能平息皇太极的怒火,此时唯有小心翼翼道:“不是四哥无能,而是满桂部战力实在太强了,我们已经和他打的很激烈了,足足硬撑了三日,但满桂毕竟兵多,我们唯有且战且退,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皇太极气急反笑,道:“明军战力强?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以前莽古尔泰不是自夸为八旗战力第一么,怎么现在就怂了,反而夸赞起明军的战力来?他不是常说自己是虎豹,明军如绵羊吗,怎么现在反被他口中的绵羊驱赶到了这里?”他是真的愤怒,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号称八旗战力第一,常常以数千之兵就能驱赶着明军上万的军队,如今却把满桂召来自己的腹背,这让他们的处境更是艰难。
代善还是头一回见皇太极如此震怒,连忙劝道:“大汗勿怒,满桂虽说有近二万众,但五弟一定能够挡住他,只要宁远的关宁军不动,满桂绝对不能将咱们怎么样!”
“他挡得住吗?”皇太极余怒未消,冲着阿巴泰道。
尽管阿巴泰心中不爽,但仍不敢在皇太极面前发作,只能答道:“五哥说了,阻挡满桂一时没有问题,但是眼下军队缺粮,长久下去他也不敢保证能不能挡住满桂。”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道:“你回去告诉他,让他再坚持两日,等到我们击溃松山明军,他才可拔营而回,否则休要怪我不客气。”莽古尔泰现在的举动就是生怕四旗将他单独留在辽左,所以才拼命向他们靠拢,这点他岂会看不出来。莽古尔泰这个粗人居然打起小算盘来了,这点让他非常不爽,皇太极心中暗暗发誓,若是回了辽阳,一定要严厉地惩戒这厮,看他往后还敢不敢敷衍自己。
阿巴泰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帐外,道:“现在就去吗?”帐外仍是风雨大作,又是漆黑一片,现在出发可不是好时辰。
“现在就去!”皇太极猛地大喝。
阿巴泰不敢再说什么,连忙溜了。
皇太极捂了捂鼻子,冲着其余的人道:“明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我军只需再加一把力,松山必下。明日谁愿带兵出战?”说完便把目光投向了阿济格。
阿济格不敢迎视皇太极灼灼的目光,垂下头道:“前几日都是我两白旗打头阵,军队折损实在太严重了,光是白甲兵就死了一千多,恐怕已经不能冲锋在前了。”
皇太极知道阿济格说的是实话,这几日来四旗中就论两白旗拼的最猛,死的也是最多,所以转头对着代善道:“大贝勒,你正红旗可愿当此先锋?”
代善叹道:“大汗,我正红旗这几日来都是跟随你的正黄旗一起冲锋,虽说没有两白旗损耗大,但也死了许多战兵。现在将士们都被疲惫,可能不太适合冲在第一线,我看二贝勒正是兵强马壮,倒是适合打这个头阵,我正红旗配合他冲锋一点问题都没有。”
皇太极皱起了眉头,到了这个时候连代善也开始计较得失了,生怕自己的牛录死的更多,心中的恼怒更甚,可是又不能发作,只好盯着阿敏道:“现如今就属你镶蓝旗没有出战了,歇了这么多天,也该歇够了吧。明日就以你为先锋出战,正黄旗和正红旗在后策应,拿下松山后,记你的首功!”到了这个时候,就算不情愿也要依靠阿敏了,这是他此时最无奈的选择。
阿敏还是一副老样子,仿佛没听到皇太极的话一般,看着帐外悠然道:“明天吗?看着雨势,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明天怎么打仗?咱们大金起兵以来,有过这种不顾伤亡的打法吗?”
“那你想怎样?”皇太极的脸都憋红了,到了这个时候阿敏还是这副德兴,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起码也要等到后天,等雨停了,或者小了点才可以进攻。”阿敏冷笑道。
“后天?”皇太极尽量压下自己的怒气,道,“阿敏你可知我军粮草将尽,将士们现在已经怨声四起,多拖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要是袁崇焕真的带兵前来,你我都不用回去辽阳了。”
阿敏不屑道:“袁崇焕?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发兵,他什么时候敢和我军野战,他只敢躲在城头上放放炮,这点你们大可放心。”
皇太极仍然不甘心,继续道:“就算明日大雨,咱们三旗一起发力,你的镶蓝旗又是生力军,岂能攻不下松山?须知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眼下可是我们的大好会,明军也一定想不到我们会趁雨突袭,若是等到明军休憩好了,说不定又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测的情况。二贝勒,此乃万分紧要之关头,还望你能以大金国事为重啊!”
阿敏听后心中冷笑不已,揶揄道:“国事?自打四贝勒你登上汗位以来,我可是清闲了不少,哪有空关心你的国家大事啊?”自打皇太极登上汗位以来就一直对他冷遇,对那些年轻贝勒如岳托、阿济格、济尔哈朗等人反而大力重用,如今需要他了就用国事来说事,让他也不爽起来。
皇太极怒道:“你……”竟不知该如何辩驳。
代善见情形不妙,又打起了太极,劝道:“大汗息怒,大汗息怒。”转而对着阿敏斥道,“二贝勒,你太不知进退了,怎可顶撞大汗?大汗不说了么,此番拿下松山便要记你的首功,到时候你便是整个大金国的功臣,此等荣耀可谓盛极一时,你还想要大汗怎样?难道要大汗把汗位让给你吗?你有这个威望和能耐当此大任吗?”
阿敏闷哼一声,道:“反正明日是不能进攻,不然损伤太大,不是用兵之法。要用兵也要等到后日才行。”对于代善他早就没什么好感,自己的正红旗怂了不说,还把他推到了前头,此刻居然还装好人拍起了皇太极的马屁,对于这种两面三刀的人,他心中鄙视更甚。
“好,后日就后日。”皇太极虽然心中恼怒,终究还是妥协了,不得不应承下阿敏。
皇太极也众将再无异议,对着代善道:“军中粮食还能坚持多久?”
代善叹道:“算上战兵和辅兵口粮,只够坚持明日一天。”
皇太极闻言一阵心焦,登时鼻孔又冒出血来,连忙拿绢布捂住,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将辅兵粮食全部扣下,全部分给战兵吃,后日集结所有兵力拿下松山,只要打开这个缺口与豪格会合,我军就不愁没有东西可吃。”
“断绝辅兵口粮,他们可能会乱,极有可能丢下辎重逃跑。”代善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不就是些奴隶么,只要大军安然无恙,以后还不是抓多少有多少!”皇太极喝道。
代善只能道:“好,就依大汗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