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王府的中秋家宴一直到月上中天才算结束。</p>
不过豆豆只是勉为其难陪着老王妃赏了一会儿月，便告了乏带着丫鬟们回了长生园。</p>
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整座园子显得宁谧而美好，比之喧闹的家宴，这里无疑更加贴合豆豆的心情。</p>
每逢佳节倍思亲，她如今有爱人，有亲人，如此这般美好的月色却不能和他们共赏，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p>
祖母、爹爹、姑姑、姑父、娘、哥哥、姐姐……亲人们都在赏月么？</p>
大白汤圆也在月光下思念着她么？</p>
胖麦穗儿见她神情有些郁郁，端起一小碟刚剥好的石榴凑到她跟前儿，道：“小王妃，尝尝。”</p>
“今儿这石榴不错，看起来竟一点不比红宝石逊色。”豆豆边夸边拈了一颗扔进嘴里，赞道：“真甜，水分也足。”</p>
胖麦穗儿笑道：“这是夫人一早让人送来的，说是承恩侯爷亲自去摘的，特意让给您送些过来。”</p>
豆豆噗哧笑道：“祖父他老人家竟还有这般兴致？”</p>
不过她的笑容很快就淡了，云霓山庄如今一团糟，基本算是荒废了。</p>
在别人看来损失的是大笔的银钱，但对祖父而言损失的是他的心血甚至是梦想，加上又遇到那么糟心的女儿，他老人家最近心情肯定好不了。</p>
胖麦穗儿有些懊悔提起承恩侯，劝道：“小王妃，侯爷还有兴致亲自去摘石榴，说明他老人家想得开呢，您就甭担心了。”</p>
豆豆道：“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明日你和降香陪我回一趟侯府，去看看他老人家，也陪娘说说话。”</p>
“是。”胖麦穗儿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方才偏厅里四姑太太说的话您没生气吧？”</p>
豆豆好笑道：“她说了那么多，你指的是哪一句？”</p>
胖麦穗儿嘟了嘟嘴：“肯定是最后那几句呀，之前她声音那么小，奴婢怎会听得清嘛。”</p>
豆豆来兴趣了，道：“那你是觉得她的话有道理呢，还是想要替你家主子打抱不平？”</p>
胖麦穗儿道：“她那些话算什么道理，小王爷才不是那样的人！”</p>
豆豆在藤椅上换了个姿势，道：“她的话……毕竟世上大多数人都是一样的看法，你也不能说她没道理，只不过男人靠不住，儿子也未必靠得住。”</p>
胖麦穗儿急了：“小王妃——”</p>
豆豆道：“瞧把你急的，我又没有说你家主子靠不住，就事论事罢了。如今这个世道女子生存实在艰难，生不出儿子的时候丈夫要纳妾，有了儿子又说子嗣不够繁茂还是要纳妾，豁出性命一个接一个生吧，又说没人伺候丈夫还是要纳妾，其实全都是借口罢了。”</p>
胖麦穗儿道：“就是，先福，王妃没有儿子，谁又能说她没有站稳脚跟呢？有些女人明明生了儿子，还不是被夫家厌弃。”</p>
豆豆笑道：“所以你家小王妃这辈子儿子肯定是要生的，但绝对不是为了稳固什么地位。”</p>
※※※※</p>
同样的中秋夜，地处边关的万全都司里也和平日大为不同。</p>
重新整顿后的军营比过去别有一番气象，士兵们犹如脱胎换骨，个个都比过去显得精干。</p>
虽然不能同家人团聚，士兵们晚饭也加了菜，不值夜的每人还有一壶酒，大家凑在一起过节也很是热闹。</p>
中军大帐中，霍家父子二人相对而坐。</p>
几个月的军营生活，霍大老爷比从前黑了不少，但整个人比在京城的时候精神了许多，身材也比之前显得矫健挺拔。</p>
和那些士兵们一样，他也像是脱胎换骨，几乎像是换了一个人。</p>
“阿骁尝尝这个，样子虽及不上府里做的好看，味道着实不错的。”他殷勤地替儿子夹了一筷子菜，俨然把霍小王爷当作了一个七样。</p>
霍骁看着面前已经堆成一座小山的菜，顿觉意兴阑珊。</p>
他放下筷子道：“父亲，儿子明年就二十了。”</p>
霍大老爷的顿了顿，道：“你就是三十四十，我也是你父亲。”</p>
霍骁无奈道：“您和娘这样子已经过了二十年，继续再过几十年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您又何必非要和自己过不去呢？</p>
您也清楚我的立场，我是不会在娘面前替您说半句好话的，更何况以娘的性格，她决定的事情我根本劝不住，甚至于我在她面前提起您都要被迁怒，否则今日我是该和她一起过节的，绝不会留在这里。”</p>
这话不是他说了故意气霍大老爷的，永福公主的军队驻扎在万全都司的另一个卫所，距离他们也不过几十里，真要在一起吃顿饭不是什么难事儿。</p>
可昨日霍骁因为公事无意中提了霍大老爷的名字，连和亲娘一起吃顿中秋团圆饭的资格都被取消了。</p>
霍大老爷备受打击，把里的筷子一放，耷拉着肩膀道：“阿骁，为父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找个会好好和你娘谈谈，巴音赛罕后日就到了，我怕……”</p>
霍骁拧着眉道：“你总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有意思么？问你从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你不愿意说，而且就算从前您和娘真有什么误会，到了这个份儿上您还能指望娘能原谅您，和您重归于好？</p>
娘不是寻常的那些妇人，只要丈夫肯回头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是感恩戴德地依旧把他当作自己的天，醒醒吧，父亲。</p>
世间没有后悔药，您的那些小妾庶子全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您不可能把霍骐他们重新塞回姨娘们的肚子里，更不能让姨娘们回到青春年少的时候。</p>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她们跟了你十几二十年，您总不能绝了她们的生路。</p>
说句不好听的，您就算是立刻回京把白姨娘她们遣送回家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娘还是永远都不会给您任何会，所以……”</p>
“阿骁，别说了……”霍大老爷抱着头，痛苦地趴在桌子上。</p>
霍骁伸拍了拍父亲的肩膀：“您休息一下，我出去走走。”</p>
再和父亲待下去，他觉得自己真要忍不住动打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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