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和永泰帝认识也好几年了，每次面圣虽不至于战战兢兢，但每说一句话都是仔细斟酌过的。</p>
包括有些时候耍小脾气，那也是顺着皇帝陛下的喜好故意为之，其实并非她的本意。</p>
直到此次出行她才对这位大周朝的最高掌权者真正有了些亲近感，第一次把她当作自己的长辈。</p>
她心里很清楚，今后她依旧做不到对这位皇帝舅舅丝毫不防备，但有些东西和从前不一样了。</p>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向皇帝舅舅讨教一二。”她坐到小几一侧，又吩咐胖麦穗儿：“去泡壶热茶”。</p>
“是，小王妃。”胖麦穗儿掀开车帘子飞身下了马车。</p>
永泰帝往前挪了挪，赞了一句：“这胖丫头身倒也灵活。”</p>
“还行。”豆豆谦虚了一句，其实心里暗暗好笑，你是没见过她从前的模样，比如今胖了至少两圈，身照样灵活得很。</p>
想罢，她伸出玉白纤长的指从棋盒中拈起了一枚黑子。</p>
永泰帝撇撇嘴道：“你还真是不客气，都不问一问朕的意见便要执先？”</p>
豆豆杵着下巴道：“我打从学下棋那一日起便是执先，从没用过白子。”</p>
永泰帝噗哧笑道：“朕亦然。”</p>
豆豆也笑了：“看来占尽先也未必就能取胜，陛下如此，臣妾亦然呐！”</p>
永泰帝拈起一枚白子，道：“既如此那今日便为你破个例，请吧。”</p>
豆豆笑着把黑子落于右上角小目：“皇帝舅舅请。”</p>
永泰帝点点头：“倒还颇懂礼数。”随即落下一子。</p>
等胖麦穗儿泡好茶折返回来，两人已经各自下了十几，豆豆居然还稍微占了点上风。</p>
“陛下请，小王妃请。”她倒了两杯茶放在小几上。</p>
永泰帝端起茶杯笑道：“沅儿，最近京里的传闻听说了么？”</p>
胖麦穗儿偷偷睨了他一眼，陛下莫不是要把那些人胡说八道的话告诉小王妃？</p>
惊风大爷说小王妃好容易安生几日，不想让这些无聊的事情惹她不开心。所以她们几个也都瞒着小王妃，反正这一趟万全都司之行至少一两个月，到那个时候流言也就散了。</p>
陛下真是害死人不偿命……</p>
豆豆下得非常专心，漫不经心道：“什么传闻？”</p>
果然永泰帝十分体谅胖麦穗儿的心情，十分“无聊”地笑道：“朕也是胡乱听了一耳朵，最近京城里都在流传霍小王妃的光辉事迹，据说她神勇无比，悍勇得很。”</p>
豆豆的顿了顿，偏过头看着胖麦穗儿：“都是怎么说的？”</p>
那一日杀了穆坚之后她就想过，虽然在场的人基本上都是武功高强的大老爷们儿，但事情绝不会简单地随风而逝。</p>
男人的嘴巴其实和女人的并没有多少区别，有嘴严的女人就有嘴碎的男人。</p>
只是叛乱平息之后京城里的流言实在太多，一开始的时候人们都忙着议论那些更大的事儿，竟然到如今才说到她头上么？</p>
胖麦穗儿不敢隐瞒，把自己听说的的那些传言学了一遍。</p>
豆豆的眼皮重重跳了一下。</p>
倒不是担心那“悍妇”的名声对自己会有多大影响，而是这些人吹牛的本事实在是太……太厉害了。</p>
照他们的说法，一代名将穆坚在她面前几乎不堪一击，霍小王爷在她面前肯定也走不了几个回合。</p>
难怪呀难怪，霍小王爷这般尊贵的身份出众的容貌，被京里那么多的闺秀仰慕，可他既不敢纳侧妃也不敢收美人，果然不是传说中爱重小王妃的缘故，完全是害怕呀。</p>
甚至还有人胡乱吹嘘，霍小王妃的武功连霍大将军都是赞扬过的，将来小王爷和小王妃究竟是谁掌兵权还不好说呢！</p>
难道她这个从前的“爱斗小将军”，将来还能做“爱斗大将军”？</p>
而且凡事有利有弊，身为霍骁的妻子，贤淑大度的名声除了好听之外绝对不能给她带来多少好处。</p>
很大程度上贤淑大度就等同于给丈夫纳妾，这样的贤淑不要也罢。</p>
反而是彪悍的名声，除了有些不好听之外，她看不出有什么不好。</p>
一座府邸拥有一名彪悍的女主人，烂桃花都不敢往自家墙里探头。</p>
她笑着摇了摇头，把棋子稳稳落在之前想好的位置上。</p>
永泰帝大为惊讶，这丫头竟然不在乎？要知道对于贵妇贵女而言，彪悍的名声比懦弱更加可怕得多。</p>
豆豆见他迟迟不落子，抬起头道：“该你了，皇帝舅舅。”</p>
永泰帝看了看明显松了口气的胖麦穗儿，把里的茶杯往小几上一墩，艰难开口道：“沅儿，你是真不在乎？”</p>
豆豆翻了翻眼皮：“在乎什么？兵者，诡道也，您的招数虽然不怎么地道，但毕竟攻心为上，也可以理解。不过，您也甭以为这样子就能赢我。”</p>
胖麦穗儿被口水呛得直咳嗽，伺候小王妃这么多年，始终还是没能跟上她的脚步，这回答真绝了！</p>
永泰帝挑起大拇指道：“沅儿，朕认输了。”</p>
其实他们两人的棋力相当，一时半会儿想要分出胜负不太可能。</p>
但他多年来棋路已经形成了固定的风格，沉稳有余攻势不足，在面对豆豆那剑走偏锋的下法时竟有些捉襟见肘。</p>
方才他之所以提及京中流言一事，一是想用这件事情试探一下豆豆的心性，二是想因此乱一乱豆豆的棋路，看看有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p>
没想到，这丫头的头脑远比自己想象的灵活，心胸也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宽阔。</p>
未来的大将军夫人有这般胸襟气度，实在是大周朝的福气。</p>
只是……</p>
永泰帝坏笑了一下，彻儿那臭小子从小就霸道得很，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落下风，谁能想到他长大之后竟然会是个惧内，呃……痴情的男子。</p>
这样的他真不像是父皇把教出来的。</p>
就不知道他将来守不守得住，万一……</p>
“皇帝舅舅肯定在想不好的事儿。”豆豆把里的棋子扔回棋盒中，睨着永泰帝。</p>
永泰帝也被口水呛到了，咳嗽不止。</p>
这丫头简直比元宗之都奸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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