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这日,日光明媚,暖风拂面。天 籁.⒉3TT.元姐大病初愈,早在昨日递了牌子进宫,谢恩皇后。
皇后自然是允了。元姐一早便带着秋云往紫禁城去了。
从四角胡同做了马车往皇宫去,还是要半个时辰的功夫。一路上,元姐微微掀了帘子,东张西望的。
“前面可是靳大人府上的车马?”有人扬声问道。
元姐坐在这里,忽的裂了嘴笑了,喊了车夫停下来:“是四哥的小厮,语剑。”
马车慢悠悠地停在了路边,徐纪文的俊脸出现在车窗前。
“这是往哪儿去?”他笑咪咪地打量这元姐,问道。
“进宫谢恩呢。”元姐轻快道。
自从那日二人交心以后,徐纪文便又展露了他的轻功,现今除了元姐,连秋云、春霞也都知道他常常趁靳赋毅不在家跳进来了。
徐纪文还不知道她去谢恩,甫一听说她要进皇宫,心里一紧,皇宫到底不是王府,规律重,人情薄。
不过元姐与皇后甚是熟识,与柔福公主也关系甚好,又是皇上亲自册封的勇嘉乡君,应是无碍的。
他稍稍放下心来,又嘱咐她道:“在宫里谨言慎行便是。皇后娘娘和公主你也都认识,太后娘娘也是极和善的人,还是我母亲的远房表姐,你都不用怕。”
元姐连忙点头,忽的又想起婧姐给她说的于家多么厉害的话,只觉得她的四哥正是真正的名门望族的子弟,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
她打量着徐纪文,抿了嘴轻轻的笑了。
“傻笑个什么?这会儿也不早了,快去吧,早去早回。回头让人跟语剑说一声,我也好放心……”徐纪文继续叨叨。
元姐心里暖暖的,直点头。
元姐的马车刚悠悠走了起来,徐纪文却觉得身侧有一句灼热的视线盯在了他身上。
连忙转头看去,可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他什么也没看到。
元姐到了宫门口,下了车有太监过来引路。
那太监自是皇后宫里派过来的,见了元姐还行礼,喊“乡君”,元姐谨记着两个舅母之前嘱咐过她的话,客气地打点了那个小太监一个鼓鼓的荷包。
那小太监自是眉开眼笑,说道:“虽说按规矩,乡君入宫不能乘坐轿辇。可皇后娘娘也说了,乡君大病初愈,走这么长的路受不住也是有的,让奴才问问乡君的意思。”
元姐可不敢头一回入宫就搞特殊,不然少不得被人安上一个恃宠而骄的名头。
而且,即是伤好进宫谢恩,还在作了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岂不是故意惹人注目的,她可不傻。
“多谢皇后娘娘好意了,也麻烦公公了,按规矩来就好,不用轿辇。”她道。
小太监笑了笑,道了句“那就辛苦乡君了”,侧身往前引路。
一行人还没刚走几步,就听身后一个甜甜的女声喊道:“靳姐姐慢些,且等等我。”
元姐连忙转身往后看去,只见一个鹅黄色撒花褙子的姑娘,娉娉婷婷地走过来,正是戚棠。
元姐再见到她,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觉。
要说自己身受重伤,鬼门关里绕了一圈,和戚棠那一推自是再也分不开关系的。可要说如今加在她身上的“勇嘉乡君”的荣耀,那确实也是戚棠这一推的功劳。
她不知道皇上皇后是否知晓此事。论起来,她到底还是救了公主一回,真心的还是被迫的,只要戚棠不站出来指认她,天下人,便都以为她舍身救主,勇气可嘉
。
而戚棠,偏偏什么也没法说。不然,她一个将门贵秀,做出此等拉人受过的事,叫天下人怎么看清宁伯府,又如何看待同是清宁伯府女儿的当今皇后呢?
元姐停下脚步,笑望着戚棠,淡淡地喊了句“戚妹妹”,便不再言语,她只想看看戚棠如何对她。
虽是追赶旁人的脚步,可戚棠依旧步履稳健,优雅从容。
元姐也不催她,只静静地等着。
一股龟甲香的气息,随着戚棠越临近的脚步,浓郁起来。
龟甲香便是极好的桂香。
元姐看着戚棠娇俏的脸庞,忽的想起了那次从王府别院归来,她与戚棠同乘一车的情形。
那一次,她的丝上浸染了桂花林浓郁的香气,她曾散开头,散了气味,就是怕一路上浓香熏到了旁人。
然而戚棠还是拿绣帕捂了口鼻。
她下车到风口处消散气息,遇上了戚棠的胞兄,与戚棠从小长到大的戚朗。
戚朗说,她身上气味已经很淡了,让她赶紧回去吧。
她当时还想,约莫是戚朗为自己妹妹感到抱歉,所以说了这话。
后来,葫芦瓶一事,她才知道,戚朗自小与众不同,与气味一道十分敏锐,而戚棠,却并无此能力。
龟甲香的香气直扑元姐鼻尖,她看到戚棠甜腻的笑容,忽然想飞奔起来,再不想和她有一丝一毫的亲近。
这样美丽的面貌,甜美的声音,尊贵的身份下,竟然是一颗虚情假意、故作姿态的心。
这是为何?
“姐姐几时从家过来的,走的哪条路呀?”戚棠笑咪咪的问。
元姐觉得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是平日里闲聊的话罢了,直接便说了。然而她说完,却没注意到戚棠眼里一闪而过的恼怒。
之后戚棠不过又跟她说了两句衣裳饰和娘娘公主之类的话,二人便到了皇后如今住的坤宁宫。
戚棠与她的谈话到此为止,正如元姐所猜,她闭口不提元姐受重伤一事,更是连乡君都不敢提及。
元姐在心里暗自摇头不已,戚棠果然不是个能够深交之人,甚至说,要离她越远越好。
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的皇后寝宫,富丽堂皇,比之王府正院不知华丽了多少。
可元姐看着上座淡淡笑着的皇后,却觉得这座宫殿里,毫无春末夏初的暖意,反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她和戚棠上前行过礼,皇后拉了她问些受伤修养的事,打了戚棠往柔福公主宫里去了。
元姐看着比之往昔,略显憔悴的皇后,心里暗暗惊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妃做了皇后,却反而憔悴起来。
皇宫,果然是天底下最金贵的牢笼吗?不光锁住了人的身,更锁住了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