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兄的婚事办完了,堂姐却也有了新动静,她要嫁人了。新郎人选是朱雨棠领她在赏桂宴上认识的,听说是个皇族子弟。
吴青让人去打听了一番,知此人名叫宋玄,确是皇族远支,乃是开国圣祖皇帝的堂兄端肃郡王的五世孙。论起辈分来和皇帝还是同辈,如今只任一个正七品的致果校尉。致果校尉是为萌封的散官,有官名而无职事。
对于皇族,朝廷的政策是赋以重禄,别无职业,除了给予相应的食邑外,另发岁禄和月俸。岁禄发米,月俸发银钱补贴,此外还有服装、茶酒厨料、薪炭、马料、纸笔等恩赏。
这样的出身门第对于堂姐来说实在是高攀了,本朝对宗室婚姻的管理向来是当色为婚,意思就是说要门当户对。宗室男女,要选择衣冠士族结亲,不以工商杂类及曾犯罪之家相匹配。
在大兴,有田产住宅是为良家。而叔婶家的田产住宅早已在入京之前就已典质变卖,因此,叔婶一家连良家都算不上,更谈不上衣冠士族了。当然,有吴青的身份在,宗正寺负责记录宗室婚姻的官员没有任何异议就批准了两家的婚书。
自打定了婚书,堂姐便被接回郡候第备嫁了。吴青没想到的是堂姐还未过门,就****在人前装腔作态,以皇族宗妇自居,每逢与吴青碰个正脸,便像个打了胜仗的大公鸡一般耀武扬威。
吴青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想着她开了春就要出嫁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只当没看见就算过去了。
岂料,堂姐的这门亲事还未结成,恶心人的事便上门了。这一日,正逢旬休,吴青想着去趟书肆。刚出郡候第的大门,就见一个油头粉面的郎君带着一个仆从迎了上来,挡住了吴青的去路。吴青的防阁赶紧上前相护,将来人挡在了三步以外。
那郎君谄媚地笑道:“侯爷竟然不认得我吗?如今我已与令姐定下婚书,论起来,你该叫我一声姐夫呢!”
吴青淡淡一笑说道:“不知宋校尉来此何事?若是想见我堂姐,只管进去便是,我还有事,恕不相陪了。”
宋玄忙说道:“侯爷请留步,今日我来此并非是找令姐,而是有些体己话要说与侯爷听。”
吴青正色道:“宋校尉请自重,你我之间哪来的体己话,有什么事就请直说。”
宋玄毫无愧色,仍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岳父岳母说过侯爷会陪送两间铺子,十顷地,却不知是哪处的铺子,何处的田地。我想问清楚了,好早日去看看,认认门路。”
吴青听完,立刻血气上涌,冷笑道:“我堂叔堂婶嫁女儿,怎么倒管我这个做侄女的要陪送?这事宋校尉你问错人了。”说完也不管他便拂袖而去。
坐在马车上,吴青吩咐庄六把她送到书肆后就去庄园接叔婶。吴青决定把这事问清楚了,并作好了与他们绝裂的心理准备。
忙完正事回到郡候第,庄六已将叔婶二人接了来,正在前厅等候,吴青让人把堂姐也一齐请过来。叔婶二人见吴青一语不发,只板着脸坐在那儿喝茶,心里已有些忐忑。
待堂姐过来了,人齐之后,吴青直接问道:“今天你们那好女婿上门来问,说是堂姐出嫁要陪送两间铺子,十顷田地,青儿我却不知叔婶要陪送的是哪两家铺子,哪十顷田地?”
婶子讪讪地说道:“宗室贵亲,规矩忒多。当初两家在一处议亲,我那亲家便差官媒来问资装之多少,还要我们立契。我们想着他们家好歹是帝室宗亲,妆奁太薄了恐惹人耻笑,一时无措,便说了那些话。我和你叔原想着过些日子便与你说,岂料他竟上门来问。不过也好,早说早了,贤侄女,这事儿还得你来处置,我和你叔是个没主意的。”
吴青冷笑道:“婶子这说的什么话,叔婶嫁女儿倒要堂侄女来拿主意,出嫁妆。敢情这是拿我当冤大头呢?”
婶子尖声叫道:“你莫要忘了,当初是谁收留了你……”
吴青厉声喝断道:“便是你们养了我半年,这四年多,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们一家也算还清了。今日我们便做个了断,我与你们买一处外城的居所,再给你们一千贯安家,此后我们便各不相欠,互不来往。”
叔叔忙说道:“这怎么行,我们系出一脉,都是自家人,为何说出这些绝情的话。”
吴青冷笑道:“便是亲兄弟,也有分家另过,自立门户的时候。叔叔与我父亲只是堂兄弟,哪有绑在一处过一辈子的道理。若你们在我这里安安份份倒也罢了,如今去愈发得寸进尺。我给你们提的条件已经很丰厚了,中产之家能有个百贯家财便足以安居,一千贯已经是赛过这全京城七成住户的家资了。更何况还有一套现成的居所,叔叔何不扪心自问,五年前你们还在老家,日子过的是什么光景?今日我们走到这一步,怪只怪你们太贪得无厌,毫不顾念我们血脉之情。此事,你们应也好,不应也好,我的地方是不欢迎你们再来了。“
堂姐尖声叫骂道:“你这个小贱货,我如今也是皇室宗妇,你和该敬着我,便让你出些钱也是给你面子……”
吴青冷笑道:“你也该醒醒了!一个出了五服的皇族远支,还没有那么大的体面要我这个从三品郡候敬着捧着。更何况我朝从六品以下官员的妻母不予诰封,你拿什么要我敬着你?更何况,若你平时与我和睦相处,我便是出些嫁妆也无妨,可你平日里是怎么对我的。我便有钱赠与不想干的外人,尚许还能换个笑脸得句好话,可给了你能换你一句中听的话吗?左一句小贱人,右一句小贱人,若不是念着还有些许血脉之情,我早已唤人掌你的嘴了。我堂堂三品大员也是你一介白衣可以肆意侮辱的?还是你认为我便生来就是欠你的吗?”
吴青一席话说的堂姐哑口无言瞠目结舌。看到叔婶一家都不说话了,吴青最后说道:“今日我便去各官牙私牙与你们相看居所,年底之前便从我这儿搬出去吧!今后我也算能得个清净了。”说完吴青也不看他们,转身径直走了出去,留下叔叔在一旁唤声叹气,婶婶拍着大腿哭骂。
吴青带着一腔怒气,风风火火地便去给叔婶一家找居所了。吴青专门在外城北面与自己行动轨迹不重合的区域寻找待售的民居。连找了近一个月,吴青终于在北面靠近外城门的修义坊找到了一处独门独院的小院,有三间正房,六间厢房以及三间倒座房。
房子最终以五百贯的价格成交,吴青在房子过户之后,便通知叔婶一家尽快搬走。叔婶堂姐哪里肯就,叔叔只好舍下老脸苦苦哀求,婶子则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堂姐更是坐在一旁尖声叫骂,唾沫横飞。吴青懒怠与他们纠缠,叫来防阁使女把他们连人带行礼收捡出来扔出大门。
叔婶一搬走,吴青又去庄园新宅和堂兄促膝相谈了许久,解释了此事的前因后果,又嘱咐堂兄瑞娘他们不要因为此事而分心,影响了今后幽州新书肆的经营。
吴青知道此事闹的不小,定会有人趁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所以吴青当即写了一封近乎白话的奏折,将她与叔婶一家的恩怨从头到尾毫无保留地阐述了一遍,呈与皇帝。
果然没过几天,御史中丞亲自上奏,弹劾吴青,告她不孝不悌,不事恩亲之罪。垂拱殿廷议上,皇帝就此事亲自过问,他向御史中丞问道:“林中丞上疏弹劾吴学士之前可曾有查证过此事?”
林中丞眉头一紧,回道:“回禀陛下,此事已然街知巷闻,应该不会有假。”
皇帝正色道:“此事也就是说你未做任何调查,只凭风闻言事。你可知若无真凭实据弹劾朝廷命官是何后果?”
林中丞惊出一身冷汗,还未开口辩驳,皇帝又说道:“此事朕已然知晓,还派了内监和刘御史调查此事,此封奏疏写的便是兹事的来龙去脉。”说完袖子一挥,将奏疏掷与林中丞脚下。
林中丞战战兢兢地捡起奏疏阅览,看完以后已是面色灰白,忙伏地请罪。
皇帝厉声道:“林中丞稽查失实,浮躁擅行,不可堪当御史台重任,着降调为右谏议大夫,罚俸料一年,以示警惩。”接着又辞严意正地说道:“凡言官者,当首重德性,夫台谏为天下持是非,若因一己喜好,擅作威福,挟私饰诈,国家又用此台谏为耶?”众臣见天子动怒,忙惶惶然应声附和。
吴青这次受弹劾算是皇帝为自己撑了一会腰,从此以后,吴青便被贴上了天子第一近臣的标签。要知道林中丞可是良妃生父,二公主的外祖,在文臣当中地位显赫,加之他的职位是负责纠察、弹劾官员的御史台实际长官,众臣都对他十分忌惮。如今因为弹劾吴青而受到降职罚俸的处罚,只能说明吴青在皇帝心里的地位超然,轻易招惹不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