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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回响马镇的时候已经夜幕深垂,厚厚的云层中偶尔会露出一颗冰冷微弱的星子。
慕容曌越靠近目的地,越是觉得不安,甚至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阳牧青仔细想了想事情的始末,觉得慕容曌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不是没有考虑过使用瞬移咒,但奇怪的是,他获得那股神秘力量之后,原本习得的一些术法便使用不太顺畅,仿佛菩提子已经洞察一切,并收回了他曾赋予的某些东西。
他路上拨打了几次菩提子的电话,都显示无法接通,元苏的手机也不在服务区。
这两个人,明明互相看不对眼,最近却似乎一直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事。
五步、三步、一步……
熟悉的门扉就在眼前,慕容曌伸出手,忽然之间却有些害怕叩响。
那虚掩着的门,跟记忆深处的某个痛苦片段重合,让她生出快要窒息的错觉。
“你来。”
慕容曌侧过脸,眼神扫向别处。
“嗯。”
阳牧青越过她的肩膀,将木门缓缓推开。
门里的景象证明慕容曌的第六感又一次无比准确。
尚未剥完的豆荚散落了一地,一只被踩了一脚的竹编筐也滚落在桌脚旁,小苹果面色苍白地躺倒在地,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额头上还挂了彩,磕碰了一大块。
“你先看看她。”
紧跟着进门的慕容曌对阳牧青交代了一句之后,直奔二楼江荃的房间。
房门没有上锁,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但江荃人也不在,房间空空荡荡,充饰着不祥的味道。
“小苹果没事!”
“江荃出事了……”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将话说出口,前一句让人欣慰,后一句让人惊惶。
小苹果没有性命之虞,但如果强行将其唤醒,可能会适得其反,于是,阳牧青向慕容曌提议她留下来照看,但被她直言拒绝了。
“这次不一样,我有预感,江荃那边需要我。”
最终二人的决定是让小苹果留在这里,阳牧青施展一个障眼法来保护她。
小苹果是因试图阻拦某人而受伤,她是阻拦闯入者,还是阻拦江荃?
此时此刻,江荃又在哪里?
“去黑蛟潭,那里是一切的源头,事情也必定在那里终结。”
阳牧青试探了一下四周的灵场,东西南北,四方八位,毫无波动,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这种情况从侧面证实慕容曌的想法是对的——至少掳走江荃的是一个他们未曾注意到的某个人,而不是什么鬼怪。
“你觉得这个人是谁?”
阳牧青回想了两人在响马镇的几日行程,除了和小苹果、江荃、释黑白有过交集之外,也就最初和那几个小混混打过交道,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可疑人物出现。
“有这么一个人,觉得江荃必须死。”
两人朝着黑蛟潭的方向走了一小半路,慕容曌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怎么锻炼的弊端无情显露出来:需要用到体力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没用的废物。
“你先走,我得缓一缓,希望还来得及……”
阳牧青对慕容曌的状况了然于心,立即点点头,然后就展示了他长手长脚的优势,三步并做两步,不一会儿,就走得人影都瞧不见了。
“可真够快的。”
慕容曌小声嘀咕着,知道自己羡慕不来,她抬头看了看晦暗不明的天色,似乎马上要有暴雨来袭。
当人心有暴风雨刮过的时候,引起的就不是简单的草木摧折,而是草木不生。
没有了那一群外来之客,此刻的黑蛟潭显得很沉静,就像嵌入深山的一块墨色琉璃。
一个佝偻的黑衣人推着一辆三轮木车向这边走来,木车上蒙了一层厚厚的黑布,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仅仅从推车人的吃力动作可以看出,里面装的东西并不算轻巧。
黑衣人的身形十分瘦小,整个人都缩进了大大的黑袍里,右肩上背着一个小背包,深蓝色的结实布料,看起来像一个男孩子用的书包。
走到黑蛟潭边上的时候,黑衣人将用来固定三轮木车车厢的木板一卸,从黑布下骨碌碌滚下来一个人——正是慕容曌和阳牧青苦苦寻找的江荃,他的手脚被手指粗的麻绳紧紧束缚住,双眼紧闭,身上穿着一身并不合身的红色衣裳,从木车上滚下也没有让他有半分挣扎,好像已经陷入深度昏迷。
黑衣人踢了他一脚,力道并不算重,不知道是没使力气,还是使不上力气,见他没有半点动静,很满意地偏头欣赏了一番自己的“作品”,然后用一双布满皱纹的手颤颤巍巍地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堆纸钱和一只打火机,并一一点燃。
飘扬的纸钱像一只只火蝴蝶一样飞扬在黑蛟潭上空,诡异而美丽。
“柱子诶,他们一个个,都得给你偿命!”
悲伤而充满戾气的呼喊,冷冰冰没有温度,像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黑洞。
阳牧青是抄近路赶到黑蛟潭的,赶到时,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只有潭边的榕树上有两只乌鸦在盘旋,不时发出聒噪而难听的啼叫声。
他望向平静无波的黑蛟潭,心念一动,不甘心就此放弃,于是将上衣脱掉,纵身跳入了潭中。
江荃,你在这里吗?在等我救你吗?
阳牧青一路寻找,直到抵达潭底,才终于发现一团红影。他摸过去,是一个残留着最后一丝温度的人,将脸翻过来一看正是江荃,他身上系着一块二十来斤重的石块,看来行凶者已经想好要置他于死地。
阳牧青来不及去松绑,于是连着石块一把将江荃抱起,想要尽快带着他逃离这片死亡的水域。
慕容曌看着前面推着三轮木车朝自己走来的那个人,心里无端生出警觉,尽管这个人不管怎么看都不具备任何危险性,而是一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老妇,一步三咳,像是无论谁上前推一把,她都要像一根病木一般摧枯拉朽折断。
换做平时,她应该会上前搭把手,但此刻她心急如焚,只一心想快点赶到黑蛟潭。
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看是阳牧青打来的,赶忙接了。
“怎么样?江荃还好吗?”
对方似乎给了她一个还算比较满意的答复,她拍了拍胸口,笑着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我就说这小子福大命大,我走不动了,你带着他过来好了。”
她兴奋地说着,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与她侧身而过的老妇忽然变了脸色,并向她投过来恶毒的目光。
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朝从她的背后狠狠刺来。
“去死吧,你们都去死!”
然而,老妇预期的鲜血喷涌并没有发生,慕容曌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般,不但优雅避开,而且敏捷地抓住了老妇持着匕首的手。
“住手吧。”慕容曌的一双眼睛锐利而同情,“青柱奶奶。”
老妇脸色煞白如纸,但望向慕容曌的眼神中并没有被揭穿的惧怕。
“你怎么知道?”
“这个时候从黑蛟潭离开,不寻常,而且,我看过黎青柱的照片,一家人的相貌是可以看出来的。”
慕容曌用很淡的语气解释,对眼前的老妇人的疯狂,她不是不理解,却无法表示认同。
老妇朝天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最终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为什么江荃那小子还好好活着,我的柱子却要死?那天出门的时候,我给他买了新衣服,他说回来就穿,可回来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老天爷,为什么会这样?我心好苦啊!”
慕容曌将她紧紧攥着的匕首强行抽出来,扔得老远的地方,她刚才的反击已经差不多用掉全部力气,可不想再有别的什么不测发生。
“有时候,活着会比死去更加痛苦。”
慕容曌答非所问,老妇却像是听懂了,瘫坐在木车上,两眼无神,不住啜泣,不再想着从她手里挣脱。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好解决了。
江荃和小苹果经过诊治,都很快好转,慕容曌这一次也没有偷懒,非常耐心地为他们剖析来龙去脉,并极力安抚着他们的情绪,她和阳牧青又多呆了两天再走,确保兄妹二人心境平复。
青柱奶奶手上已有四条人命,警察在她家搜出不少用剩的迷药和一本写满了怨毒之语的日记,即使江荃不上诉,她也难逃法律的制裁,在牢房中度过余生,或许比日夜被愤懑燃烧更好些。
镇上的人们知晓江荃的遭遇后,以往的职责之辞也逐渐转变为鼓励,兄妹俩的心理压力减轻了不少。
这一次离开,慕容曌没有回望,心中也异常轻松,只是望向前方阳牧青的背影时,眼神晦暗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