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从来不是分割开的。哪怕前面曾经说过,侠客的有侠客的江湖,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江湖,然而这许多人自己的江湖其实都不是完整的江湖。而且从宏观的角度去看,所谓的侠客,所谓的喽啰一般的小人物,都只是对于一方大势的影响不同而已。
豪侠之于江湖,若大江入海;小人物之于江湖,如细流成涓。
再把目光放得高一些,远一些,在这宏观的空间里加上浩渺的时间单位,所谓的侠客与喽啰,却最终都不过是化作江湖上的一缕尘埃。只有极少数的最强者,没有变成尘埃,而是化作顽石,雕成丰碑,屹立在滚滚时间长河,令人敬畏与向往。
江湖是连接的整体,所以接连发生在徐州、扬州、豫州的一十三庄大案很快便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传遍了大江南北。十三个案子,十三个成名已久的侠客,有一派之主,也有一方巨擘,也有一些声名不显少有人知,却总能让一些人心惊的“小人物。”
作案的人自然是非比寻常,从作案的时间来看,应当不是同一人所为,然而从手法与尸体的伤痕看,又的的确确是同一种手法,同一种兵器,甚至连习惯也惊人的相似。
从张春明坠崖到赌场扬威这段时间里,这些人,也许是这个人,横跨三州,突破森严的守卫,将剑递到一个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侠客颈间,使之惊骇欲绝,而后一剑穿喉。所以死者们惨状都惊人相似,俱是双眼外突,神色惶恐,仿佛是见了什么绝大的恐怖。
张春明坐在客栈里,与小朱镰刀百无聊赖地说着话,同时倾听着邻桌的人们低声谈论着这件事情,当听见他们说道“闹鬼、修罗所为,”之类的话时,他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一剑封喉而已,世间有许多人都能做到,至少他见过的人里…
见过的人!他灵光一闪,忽然觉得这个事情可能应该大概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毕竟某个不靠谱的爱作弄的人师兄,要做到这种事情,在他心里应该不算的太难。那一句“杀人,不过是一剑而已。”可是一直回荡在他脑海之中,那神出鬼没的一剑…
“喂喂,你说真有人这么厉害,在各个门派戒备森严的禁地之中闲庭信步,若无旁人地取走那些大侠的人头吗?不会真是传说之中的修罗所为吧?”
镰刀的声音响起将张春明从沉思里拉了出来。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毫不吝啬甩给镰刀,张春明嘲讽道:“兄弟,你真的是个杀手?”
“呃。那自然是的,如假包换,底子还在组织里留着呢。”
“你就没有见过顶尖的杀手?”
“哪里见去,我也就杀杀为富不仁的富商地主之流,那些高门大派的,别说门主了,精英弟子出来一个,单对单我还不一定打得过呢,更何况是深入他们巢穴,取走人头如探囊取物了。别说见,我听都没听过,这样的人物,见一面死了怕也值了。”
镰刀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小星星的形状,至于是在幻想着见到这样传说之中的杀手之王还是成为杀手之王,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对自己有点信心嘛,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张春明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至于旁边的小朱,则是纯粹地在听故事,只是听他们说,也插不上话。这些时日张春明他们流连赌场,小朱是不去的,就只能待在客栈,不过也有意外之喜,竟然与客栈老板的女儿交好,连带着老板给他们的长期住宿费打了折,镰刀听说以后一直合不拢嘴。
“不瞒你说,兄弟你这样的五百两的大单子,我也是第一次碰到。”镰刀说着,脸色竟然有些赫然。想必是在某种意义上坑了张春明,心里也有一些不好意思,不过从这里至少也能看出来,镰刀此刻从心里还是把张春明当成朋友在交往的,不然也不至于如此。
张春明倒是不以为然,撇了撇嘴。“这次做了,不就做过了吗?”
事实上还多亏了镰刀的及时出现,才解除了张春明那次十字刀杀阵的危机,不论从什么角度讲,他心里都是感激的。而且镰刀是地头蛇,在情报各个方面拥有不可忽视的力量。忽然,他心头一动,问道:“说起来,你到底是为什么当杀手啊。我感觉你这个性格…”
他没有说完,只是看着镰刀。
“他肯定是为了钱。”旁边的小朱突然插嘴道,鼓着腮帮子脸红扑扑的,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嘎嘎,就是为了钱啊。做这一行的,谁不是为了钱。”镰刀仰头道,脸朝着天花板,看不见表情。
“你不是赌术挺好嘛。去做个赌手,何必做杀手呢?”张春明不解地问道。
“赌场无常,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一旦失败便是负债累累,还是算了。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地,还不如做个杀手,更加自由。固然危险,但也刺激啊。”镰刀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挂满了笑容,似乎对于做个杀手还是十分满意的。
“不管怎样,你开心就好。”张春明倒是挺认真地说道,在他看来,不管做什么,只要开心就好了。虽然他也明白,人在这个世界上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特别是在他下山以后感触尤其深刻。
在山上的时候,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老头子偶尔也会管着他,他大部分时候也是自由的。他发现,人越多的地方其实越不自由。在山上的时候,顶多有老头子约束,还算好些。等来到这偌大的江湖,就会多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使得自己总是在不经意间偏离心中的意愿而行。就如他刚开始的时候,其实只是想去青州看看传说中的剑堂,现在却要往豫州行去,虽然算不上南辕北辙,却也不是他想要去的方向。
只要与人有了接触,难免就会产生羁绊和牵挂,结上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