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下游,古城,吴郡。《 www.sLZWw .coM 新"思"路"中"文"网》
半个月前,吴郡爆发了大型瘟疫,大街小巷中随时会有病情突然恶化的路人猝死。人们在黎明起床打开房门,有时会看到房门前躺了个死人,害怕的尖叫声在日子久后也成了习以为常的无声。也有人想要逃离此地,可朝廷在发现瘟疫病人的第三天便派出军队包围了整个吴郡,莫说人,连飞禽走兽也难以离开吴郡。死亡、恐怖的阴云,笼罩在整个吴郡城的上空。
“娘!娘!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一个年轻的女人倒在街头,她湿润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眼前扎着两个冲天辫不断呼唤她的小女孩,她的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女子转而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附近的路人,她不祈求有人可以救她,她只希望有个可靠的人家能够照顾她的女儿。
女子失望地看到路过的行人都特意避开了她们母女,即使有人望向她们,也是恐惧与憎恶的眼神。瘟疫十分容易传染,没有人会愿意冒着被感染的风险去帮助两个不相识的陌生人。而死人也是瘟疫传染的主要来源,但凡有人病死,其尸体都会被官府就地火化。
很快,官府的人赶到了现场,手里拿着火把、易燃物,等着女人死后迅速火化她的尸体。小女孩看见一群官兵站成一个圈把她和她妈妈包在中间,吓得瑟瑟发抖。
“不要!你们不要动我娘!”
小女孩扑在女人的身上,用她的娇小的身躯护着她的妈妈,女人知道官兵的到来意味着什么,当她看到往日淘气任性的小丫头抱着自己,女人的眼角有一注清泪滑下。旁边一个捕快皱了皱眉头,刚想劝女孩离开时被为首的捕头拦住。
“头,怎么了?”
“不能放这个女孩离去,她和病人接触了这么久八成也染上了瘟疫。两个人都要火化!”
“头,你说什么?我们还没确定女孩有没有被传染,这样做是不是太武断了。”
“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放过一个人,瘟疫就可能失去控制。那罪责,你承担得了吗?”
“……”
捕头瞥了眼那对可怜的母女,冷漠的目光中没有半点感情。他抬起手,冷冷地说道。
“动手。”
动手?周围的官兵都睁大了眼睛,疑惑地看向他们的领头人。病人是在死后才会实行火化,而现在病人还残存着生命,此时动手与草菅人命没有两样啊,更何况病人的身上还有一个这么小的女孩。
“女人得了瘟疫,那与她朝夕相处的女孩肯定也无法幸免。而且我们离病人这么近,时间拖得越久,我们自己都有被传染的危险!难道你们不怕被染上瘟疫吗?”
不怕被染上瘟疫?怎么可能。现在全城的人听到瘟疫两个字都会牙齿打颤,染上瘟疫对吴郡的人们来说,与被判处死刑没有多少区别。为了让一个不知名的女人晚点死去,为了让一个认都不认识小女孩活下来,而使自己染上瘟疫,划算吗?想到这,官兵们不再多嘴,一个个将手上的易燃物抛在了小女孩和女人的身上。
女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她死无所谓,可是她的女儿不能死啊。情急之下,女人终于发出了“啊,啊”的声音,她想要女孩快点逃离这里,她想要女孩好好地活下去。小女孩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不顾身上被泼洒的油,女孩还抱女人的小臂加大了用力。
“娘!娘你还活着!我娘没死!”
小女孩欣喜的喊声只是让女人更加地绝望,见捕头手上即将丢出的火把,女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上天啊,救救我的孩子吧。
捕头将手上的火把丢出,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这段时间见了这么多的死人,捕头在心理上有种以前体会不到的感觉,似乎别人的苦难可以带给他异样的快感。
“哎。”
一道似从天际来的轻叹声响起,在场的官兵和地上的母女都有一瞬间的恍惚。等他们缓过神时,火把刚刚落在了女孩的身上,只不过,小女孩身上的油却没有烧起来。官兵们惊讶地看着地上的火把,火把上面的火苗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各位施主如何狠得下心,这般对付一个女人和孩子。”
“谁?给我出来!”
捕头环视四周,寻找声音的主人。他凭着多年做捕头的经验,当即判断出火苗的熄灭绝对与声音的主人有关。敢拦老子办事?老子抓到你后非削了你不成!
“施主不用找了,贫道就在这里。”
街道的尽头,一个身着灰色道士袍的道士缓步走了过来。听见仿佛只在他耳边响起的声音,捕头的额头上不禁分泌出几滴汗珠。这莫非是,隔空传音?能做到这点的人,肯定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捕头惹得起的啊。
“这位道长,您是有事找我?若是如此,待我干完此处的公事,再来与道长详谈。”
捕头上下打量着那位道士,越看越觉得眼生。心中不由震惊道,这道人怕不是本地人,可城外有重军把守,没人出得去,也没人进得去来,道士是怎么进来的?
“贫道来此非是为了寻施主有事。”
“那道长是为何而来?”
“救人。”
“原来如此,道长应是有亲朋好友住在吴郡吧。”
“非也。”
捕头蒙了,不是有亲人朋友在这?那这道士是来救谁?要知道很多外地人就算他老爸老妈在这,也不敢靠近吴郡,在外人眼里,吴郡俨然是座死城。
“那您是要救谁?”
道士抬起左手,指了指地面上的母女。官兵们见状,皆在心中诽腹道士口是心非,这对母女怕是他出家前的妻女,他不想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才推说不是为了来救亲人。可接下来,道士将手指向了官兵,在官兵发愣时,又高高举起了手,指向了万里无云的碧空。
“贫道来此,是为了救吴郡的百姓于水火中。”
救吴郡的百姓?这道士是不是疯了?他不怕自己染上瘟疫吗?
官兵们难以置信地看着已经走到身前的道士,每个人都在想道士是不是在说胡话。可他们的身体,却不自觉地把通向那对母女的路让了出来。
“岁岁至岁,至于今。天运生圣人,使其语,无而尽解除其病者。”
道士边走,口中边振振有词地念着什么。听到的官兵先是眼露迷茫,然后回想起曾有人与他说过的一件事。好像这一年里,长江下游地区常有城市爆发瘟疫,但后来那些得了瘟疫的病人都被一个道士治好了,那个道士在给人治病前都会念一大串听不懂的话,那个道士叫。
“是他?他是于吉于道长!我们有救了!”
“于吉道长?真的是于吉道长?听说这世上只有于吉道长可以治疗瘟疫,如果真是他,这场灾难就可以结束了。”
道士张开左掌,上面有灰色流光运转。流光散去,道士的手掌上出现一本灰色古朴的书,书的封面上写了太平经三个大字。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动。
“故乃使真人自来,与吾相睹,乃一得为天具语。”
小女孩抬起头,看向站在她面前的道士。有人来救娘了?按照之前捕快说的话,这个道士有能力救她妈妈。
“道长,求求你救我娘!”
“伸出手来。”
道士蹲下身,把一颗绿色药丸放在女孩伸出的手心里,然后用手摩挲女孩的脑袋。道士温和的语气,如一抹暖阳化去了女孩内心的悲伤。
“分成两半,一半给你妈妈吃,还有一半你自己吃。”
小女孩明白这是救她妈妈的希望,她立即按照道士所说的去做。女人服下半颗药丸后,死气沉沉的脸庞像是变戏法,由苍白变得黑沉,再由黑沉变得红润。
“神丹!于吉道长的神丹啊!”
那个一眼认出道士身份的捕快激动地大喊,他的同僚都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瘟疫被治好了?一旦染上就只有死路一条的瘟疫被半颗小小的药丸治好了!
之前道士玄而又玄的出场,让许多路人好奇地停下了步子。先前听道士说要救吴郡百姓,人们大多是摇头苦笑。来吴郡救人?从踏入城门起你连自身都是难保啊。可奇迹出现了,道士随手掏出的一颗药丸救活了那个病入膏肓的母亲。甚至有路人揉了揉眼睛确定这一切是他,亲眼所见!
“于吉道长来救我们啦!”
捕快猜测道士是于吉时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此时看到道士拿出的神丹,才想起了,不久前瘟疫在其它城市肆虐,就在百姓死伤过万时,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道士,越过官方的封锁线来到瘟疫的爆发地,谁也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来自何方,但这个道士在短短的三天时间里,拯救了上万人,包括那些因为无法出城而待在家里等死的人。从此,太平道士于吉的名声传遍了长江流域,他的名字在那些被他救过性命的人心中等同于神。
于吉站起身,左手翻动那本灰色古朴的书,几百颗绿色的流光随着书页的翻动掠出,落在了每一个捕快的手上。
“这是我专门用来治疗瘟疫的丹药,你们分发下去,每个病人半颗。只要还有一口气,都可以从鬼门关回来。”
路人看到捕快手里的绿色丹药,想到半颗便可救一人命,想到家里还有哪个亲人重病卧床几同死人,都疯狂地叫道。有人是真心急着救人,也有心怀不轨之徒,于吉道长的神丹,每一颗都是有价无市的啊。
“官差大人!先给我一颗吧!我家八十老母被病痛折磨,快要不行了!”
“我那可怜的孩儿怕是撑不住了,求求你了大人,给我一颗吧!”
“于吉道长!行行好,我老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十万火急啊!”
那个叫着要救老婆的男子被一熟人认出,讥笑声随即而来。
“哎呦,这不是刘老二吗?你单身十几年,哪来的老婆病卧床上?是你在万花楼的老相好吧。”
“呵,严老三,没想到你不光下面放的屁臭气熏天,嘴里说出的话也带有屁味!你说我没老婆?你娘前年过世,你怎敢说你八十老母被病痛折磨!你他娘的有几个老母?”
听闻消息汇聚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几乎半个吴郡的人都堵在了街上。望着转眼就人山人海的街道,捕头的头都要大了。于吉却是向前踏了一步,一道沉重的响声在每个人心中响起。所有人都停止了喧哗,他们很多人不知道为响声从何而来,但都下意识地把视线投向了围在中间的道士。
“各位施主不要紧张,每个病人都可以得到半颗丹药。相信贫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于吉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乃至还在赶向街头的人,无一例外听到了于吉说的话。于吉垂下眼帘,一手捧书,一手抚胸,轻声念道。
“救黎明于苦海,还天下之太平。”
吴郡的百姓,个个都虔诚地低着头,嘴里默念着于吉道长的宏愿。救黎明于苦海,换天下之太平。唯观音与佛祖,有如此慈悲心肠。每念一句,就会有一点白光从人的体内飘出,上万个人念,就有上万个白光升腾,汇向正受万人膜拜的于吉。上万点白光似受到牵引,争先恐后地涌入于吉手上那本封面写有太平经三个大字的书。百姓看不到,官兵也看不到,他们只是低着头不断默念着那句话。
救黎明于苦海,还天下之太平。
白光的涌入持续了不到十分钟便渐渐消散,灰色的书吸收完白光后又哗啦啦地翻动书页闭合。而其表面散发着灰色的荧光,显得古老和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