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姨娘作祟的事情结束后,我与王少侠等人在他们所居住的民宅见了一面。据王钰所说,经过这几个月的打探,只有一个消息看似和那毒药相关。毕竟慢性类的毒药有很多种,症状也不近相同,若非江湖中人恶斗,更是难有人会中毒而死,但最近京城中出了一起命案,仵作判定为毒发而亡,却看不出是中了什么毒药,案件发生的突然,也未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因此暂时成了悬案,被人们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谈。
碰巧那仵作与风扬山庄有些交情,王钰就拜托他帮忙让懂医术的庄南装作医师前去探看了一番,做出的结论是此毒和夫人所中之毒并非一种,但绝对是出自同一门类的毒药。这个结论间接地说明有可能当年毒害夫人的凶手重出江湖继续害人了,或者是像我想的那样,这是一种外域的毒药,毒害此人的或许是另外一个来自外域的人。但是不论是哪种理由,找到这个下毒的人,都能有助于解开夫人所中之毒的谜团。
众人商议了一番后,决定一边向仵作询问案情的进展,一边独自展开调查,寻找有可能下毒的嫌疑人逐一排查。虽然官府有权利光明正大抓人审讯,但每天申诉告状的人不胜枚举,官府也不会关注一件事太久,所以还是要靠风扬山庄众人合力调查,只是如此用毒高手,想必也不是会坐以待毙之人,因此事情一时之间又被耽搁了下来。
随着小姐婚期将近,府里处处透着喜庆。月初柳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来回话,说小姐的嫁妆如期打造好了,现今都摆在一个闲置的园子里等着装箱,柳夫人的意思是让小姐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再添置的,赶紧再派人去采买。
虽然柳夫人此话只是面上做给别人看的,但毕竟关系着自己和护国公府的脸面,小姐还是决定亲自过去验一验。谁知二小姐和三小姐不晓得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小姐前脚刚入园,她们后脚就跟了进来,竟好似约定一般,又怕小姐不肯让她们观看,便先恭喜小姐得此良缘,说了一堆作为妹妹们也想来看看夫人为小姐置办的嫁妆,也好开开眼界的客套话。
一番查看下来,我只觉得琳琅满目,真是大到家具,小到挖耳勺,几乎生活所用一应俱全,怨不得说媳妇的嫁妆多,在夫家就能硬气,只怕除了吃饭,几乎使用的都是自己的嫁妆,无论怎么说,也算不上是男子在养媳妇,反而若是夫家落魄潦倒的,少不得还要媳妇自己贴补嫁妆维持生计。如此想来,虽然古代妻妾众多,但正妻就是正妻,冲着人家的嫁妆也要给足面子不是。
“家具虽然没有选最好的料子去做,但好在做工细致,雕纹漆色还算上乘,想必太太也是下了些功夫的。”云烟说道,“首饰和摆件奴婢仔细瞧过了,品种很是齐全,只是大部分首饰看着未免有些平常,还好分量较足,小姐若不喜欢,以后熔了再重新制些可心的也是易事。”春桃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倒真是没看出什么优劣,只觉得这柳夫人做事颇为圆滑,毕竟这些年她和小姐交集不多,倘若真的上心为小姐置办一份风光的嫁妆,只怕小姐也不会轻易领她这份情,真把她当亲生母亲看待,反而不如这样,看似用了些心思,能在人前人后都博个贤良的美名也就够了。
“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心,但能如此也算难得,不过还是让穆叔挑几件好的东西放到我娘的嫁妆中,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我常用的东西,还是用自己的安心些。”小姐吩咐道,“小姐放心吧,借着修理东西的由头,好多东西都已经调换进来,装了箱谁也不会发现什么,另外,春桃也一一造册清点过,绝不会出了差子的。”云烟答道。
这几日虽没我什么事,但是院里众人都忙着,我也没有机会出去和阿夜见面,不知他是不是也想我,便挑了个晴好的天,携同大少爷一同来探望小姐。本来姐姐出嫁,弟弟们不用像兄嫂姐妹一样需要为其郑重添妆,但他俩还是带了些东西过来,只说是恭贺小姐新婚的礼物。小姐客气了几句,也就坦然收下了。其实小姐看似风光无限、地位超然,但她母亲的早逝,多少还是会波及她的命运,毕竟没有主母为自己撑腰,没有亲兄弟可以依傍,虽然舅舅和祖父母对其很是宠爱,但毕竟隔了一层,除了休妻、吞占嫁妆、殴打等恶劣的大事件以外,其余的事情,总还是要靠自己一个人去抗,这也就是为什么,小姐的两个弟弟虽然稚嫩,她也需要积极拉拢的缘故。好在昔日的情谊还在,他俩也算明事理,没有辜负了小姐的一番维护,总是会常来探望小姐,自然有好的东西和新鲜的趣事也会和小姐一起分享。
“霜姐姐,陪嫁的事情轮不到我操心,倒是我看姐姐这里,多的是丫鬟仆妇,虽然太太也安排了两房陪嫁的,但我也有个小斯,想送与姐姐使唤,说来也不是别人,就是我的长随刘宜,他家早先就和夏荷家定了婚事,我估摸着夏荷总是要跟着姐姐去的,不忍叫他们分离,就送给姐姐一同陪嫁过去,干些看门跑腿的活计,以后姐姐若在夫家有何难事,也好有个人传话不是。”难得刘畅能想出个这么周全的法子送人,如此看来,他这是下定决心,要与小姐同心同德、荣辱与共。
“真难为你舍得了,我记得他打小就跟着你,是个聪明伶俐、会办事的,如此,姐姐也就不推脱了,只是一样,你若后悔了,再想来要回,我定是不给的,我们家夏荷也不会应的。”小姐打趣道。一来一回,这联盟算是结下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很为小姐高兴,当然除了夏荷本人,她又羞又恼瞪了小姐一眼,就跑出去,这下大家更都憋不住,哄笑了出来,真是难得看到夏荷哑口无言,被人气走的场面啊。
就在众人乐不可支的时候,阿夜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先出去,我便找了个由头先退出去,不一会阿夜也跟出来,吩咐道:“霜姐姐说后园的花开了,就由你带路,我去瞧个新鲜。”这么瑕疵的借口,亏得他也说的出来,门口的小丫鬟们竟也不觉得奇怪,谁不知道这会子除了迎春,哪还有什么花开?
可我怎么会拆穿他呢,自打我被小姐召回来,我们好似许久未见,热恋中的男女总是恨不得日日相见,更何况这里通讯闭塞,我们还要顾着男女大防,要不是他们今日前来,我也找不到理由去竹园见他。此刻,自然是无比欢欣,但我还是要装模作样地行礼,不失规矩地引导着他去后园。
谁知一进后园,他竟从后面一下子抱住了我,吓了我好大一跳,若非知道是他,只怕此刻我的尖叫声就要响彻云霄。“你干什么呀,还不赶紧放手,小心被人看见!”我虽然心里美的像吃了蜜,但是这毕竟是小姐的园子,到处都是侍婢,且他以前总是规规矩矩,怎么此刻如此行为,着实让我又喜又怕的。
“别动,一下就好,人都被姐姐叫到前院去了,不用担心。”阿夜就那么紧紧地抱着我,我渐渐也放松了下来,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尤其因为是他,那个我曾经无数次想要认识的人,此刻,他竟会动情地抱着我,会和我说话,会在乎我,试问我还有何奢求?
他抱了我一会儿之后,才慢慢把我转过来,道:“看姐姐如此行事,想必我们的事情她答允了?”见我轻微地点了点头,他好似比我更开心,“太好了,那我什么时候开口向姐姐要你呢?明天?后天?还是我等下就去说。”一句明明听起来很美好的话,却让我瞬间心如冰雪般寒冷,他竟然选择这种方式和我在一起,可是这样一来,我到底算什么,姐弟间随意赠送的侍婢?还是姐姐好心赠予的房中人?且不论是哪样,我都失去了和他比肩的可能。
我慢慢挣开他的束缚,道:“我不愿随你去竹园。”“为什么?是姐姐还需要你吗?我保证会挑一个好的侍婢送还给她的。非影,你听我说,姐姐毕竟就要出嫁了,你说她既然答允了我们的事,一定会在出嫁前把你给我的,不是吗?难道你还想随姐姐陪嫁过去?如果真是那样,我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开口再向她要你呢?”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惊讶和慌张,心里突然觉得好受多了,至少他还是在意我的,虽然方法有些不合,但我可以告诉他、劝导他。
“阿夜,我定是要陪嫁的,小姐之所以从锦州把我带到京城来,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她在夫家的路不好走,我已经答应了会助她一臂之力。不过阿夜,我与小姐有约,待我十八岁以后,小姐就会放我出来,自由婚配,所以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从这个园子搬到另外一个园子去,于我日后的命运不曾相关,只可惜我年纪尚小,漫漫时光,不知你可愿等我?”我平静地解释道。若不是他提的急,我真没想这么快就告诉他我和小姐的约定,毕竟我们的爱情此刻就像花火,只是绚烂了一下而已,而我今年才十四,四年的光阴究竟会将我们的爱情消磨成什么样子,连我自己都猜不到,我又如何敢要求他一定等呢?
“怎么会这样?姐姐不是答应了吗?要不我再去求求她?”他看到了我眼中的坚定,忽然无奈地抱住我,道:“阿影,我本以为我们马上就可以朝夕相对了。你不知道,这几天一下学,我就会去你爱去的那间茶楼里坐着,想着没准我思念着你,你就会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看着他落寞的眼神和悲伤的表情,我忍不住开口劝慰他几句,可他却堵住了我的嘴,道:“阿影,如果是你,我愿意等,不过我真的好怕你也会离我而去,就像他们一样。。。所以非影,我们时不时见上一面,可好?”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这真的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吴夜吗?明明有那么多人爱慕他,他都可以淡然处之,怎么会害怕失去一个身份卑微还长相平凡的我?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打乱了我们悲伤的氛围,我急忙以袖拭泪,整理好仪容,吴夜则转过身去挡住了狼狈的我,只听大少爷说道:“阿夜,该走啦。”“好!”他转过身拍了拍我的脑袋,就随大少爷一起离开了。
我只觉得自己心绪不宁,便没去见小姐,直接回屋里洗脸休息去了。“他们都说了什么,你可听仔细了?”小姐问道,送走两位少爷,屋里只剩下云烟和云岫在伺候。“全都听到了,表少爷想在小姐婚嫁前要走非影,还算她有良心,晓得知恩图报,没有答允表少爷,也没有乱说小姐的秘密。只说等她十八岁放出去以后,才能跟随表少爷,剩下的都是两个人在那里卿卿我我的肉麻话,奴婢可学不来。”没错,答话的正是云岫,她轻功甚好,听个墙角何其容易。
“不枉小姐对她寄予厚望,诚如她当日的保证,绝不会因为儿女私情,便透露小姐的事情给表少爷,非影既然拿得起放得下,也算是能守住本心了。小姐,你就无需多虑了吧。”云烟适时开口说了几句,也算是安了小姐的心。毕竟非影年幼,用不好,就是把双刃剑,若她真过不了感情这关,想必那辛秘早晚要透露出去,以前的种种功夫都是白费了。
歇了半下午,我才缓过来,正准备去库房干活,夏荷却推门而入,放了一样东西在桌子上,道:“这是表少爷托刘宜送进来的,你自己看吧,不过我还是想多说一句,你自己身上的担子你可还记得,莫要叫小姐失望了,最后弄个鸡飞蛋打,得不偿失。”她说完,看了我一眼,便出去了。
我当然明白夏荷是为我好,我之所以能进京城,是小姐看得上我的才能,要我帮她完成心愿,倘若没有吴夜,无论我是否成事,只要尽了心,小姐是绝对会信任我,重视我的。可我偏偏选了吴夜,还逼迫小姐接受了我们的事情,倘若我真让她失望,就算她和吴夜没有直接利益冲突,还是会觉得我一身侍二主,难免会有猜忌。不得不说,我们俩身份悬殊,才会如此被动。不过此刻,我也无计可施,只愿老天开眼,祝小姐心愿早偿,我也好早日抽身。
打开吴夜给的锦盒,里面放着那枚我们一起赢来的竹佩和一封信,我抽出信纸,仔细阅读起来,大意是说,以后若想相见,可以通过刘宜将玉佩提前一天送来或送回,第二天下学后便去溢香楼,也就是我常去的那间茶楼见面。还有不太重要的东西或口信,亦可让其代为转达,末了,还说自己已经跟小姐求的许可,在不耽误我办事的同时,允准我私下出去和他见面。
“如此看来,阿夜的确对她用心。虽然我早就知道这个表弟不简单,但是没想到这才几年不见,他竟能有如此手段,将我们的店铺、风扬山庄和我关系弄得一清二楚。更没想到的是,他为了非影,主动露出了他多年的经营,还坦言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不得不说,非影真是我的福将,我敢肯定阿夜在京城建立起了**的消息网,只可惜母亲去的早,怕是那会子的事,他也调查不出来,不过那个神秘人的事情,倒是可以让他去调查一番。”小姐若有所思地说道。
“小姐,既然表少爷答应了不会让非影知道我们之间的交易,自然是不会有问题的,不如这事就让奴婢去盯着吧,等消息传回来,便对非影说是风扬山庄查探的,她虽心眼多,却从不在自己人身上歪想,想必表少爷也不曾对非影提及过自己的能力,我们干脆就装作不知道,岂不两全其美。”云烟说道。
“阿烟,我是不是太坏了?他们俩明明要好地很,却为了我的事,一个不敢离我而去,一个甘愿为我所用,我还在这里担心他们有可能会背叛我,会泄露我的秘密,而作梗让他们无法理解彼此的苦衷。可是阿烟,我真的好害怕,我好害怕我有生之年都不能为母亲雪恨,我都不知道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什么能支持我一直争下去?”看着悲伤无奈的小姐,云烟感同身受,毕竟当年夫人那么善良,那么疼爱小姐,可终究好人没好报,小姐也就不可能自拔出来,她好恨自己,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紧紧地抱着小姐,只能如此陪伴着伤心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