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无法见梅达喜上眉梢,顿时也高兴了起来,“这不算什么,你帮我的更多。”说完,他忽然一拍脑袋,“哎呀,我差点忘了,我得赶紧把东西送回去,不能再聊了。”
梅达见状,抓起软布,包住琥珀,递给了陶无法。“你快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陶无法走到门口时,梅达在背后叫住了他,“对了,陶大哥,我要回家一趟。”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临时有点事情,很快就会回来的。”
陶无法吃了一惊,“这么突然?”他感到一阵失落,“那,小梅,我要是今天不来,你就打算这么走了吗?”
“不是啊。”梅达解释道,“也算临时决定吧。”
陶无法迟疑了一下,“你什么时候走?”
“应该等下就动身了。”梅达说着,看了一眼手表,“我们就不用客套了,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聚。”
“那好吧。”陶无法见对方说得干脆,只好点了点头,“我走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骑回了琥珀店。因为紧张,他急急忙忙掏出钥匙的时候还把钥匙弄掉了,捡起钥匙后,他的手更是抖得几乎没法将钥匙对准锁眼。
“妈的,能不能有点出息?”陶无法恨恨地骂了自己一声。接着,他将左手压在右手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打开了店门。
店里静悄悄的,柜台像是忠诚的守卫,冷冷地注视着慌乱的陶无法。
陶无法擦了擦汗,然后快步冲到莫蔺枢的桌子前面,将口袋里的琥珀放回了原处,再将软布盖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自己像是大病了一场。
他喘了一口气,然后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柜台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刚坐下,莫蔺枢的声音就在门口响了起来,“吓死我了。”
“你……回来了?”陶无法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啊。”莫蔺枢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便急速走向了自己的桌子。当他看到软布仍然盖在琥珀上面时,明显松了一口气。
陶无法看到莫蔺枢的表情,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漏出马脚。“小关没事吧?”他主动问道。
“没事。”莫蔺枢抬起头来,一脸哭笑不得,“她早上馋了,偷偷吃了半个冰西瓜。然后怕我说她,就自己把西瓜皮拎出去扔了。结果中午的时候肚子不舒服,就吐了,吐得还比较厉害。西瓜是红色的嘛,我岳母又不知道她吃了西瓜,就以为出大事了。哎。”
“哈哈,没事就好。”陶无法脸上赔着笑,心里却气得要命,“说西瓜不就行了么,还非要强调是冰西瓜,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家有冰箱?哼,等等我也要弄一台!”
莫蔺枢当然不知道对方心里的小九九,他只顾低着头,全神贯注地雕琢长命锁了。
9月底的一天,陶无法正在集市上闲逛,突然,一个人在他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猛然一回头,见到了梅达那张笑脸。
“小梅!”陶无法又惊又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梅达亲热地揽着他的肩膀,“事情忙完了,我就来找你了。”他看了看左右,“你今天没事吧?走,去我那儿。”
“我去跟我东家打个招呼,说一声。”陶无法说。
“你不会是要向他介绍我吧?”
陶无法一怔,“你想认识小莫?”
梅达摇了摇头,“我说过,我不喜欢这种靠家庭发达的人。你快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陶无法急匆匆地找到了在集市另一头的莫蔺枢,后者正蹲在一个“老缅”面前,观察一块没有去皮的毛料。
“小莫,原来你在这儿。”
“嗯。”莫蔺枢应了一声,并没有起身。
“我家里有点事,今天就不去店里了,等会儿你自己回去吧。”
莫蔺枢一听,放下手里的毛料,站了起来,“怎么了?早上来你都没说啊。”他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本来想叫你中午去我家吃饭的,我爸今天早上买了很多菜。”
“哎呀,真不巧,我今天真的有事。”陶无法假装懊恼地一拍脑袋,“小莫,你怎么老是挑我有事的时候来馋我呢?”
莫蔺枢明显有点失望,但他迅速掩饰掉了,“是不是无念读书的事情啊?”
“还是我媳妇的事。”陶无法娴熟地编着谎言,“她那几个哥哥,都不是省油的灯,唉。”
莫蔺枢不愿聊这些家长里短,便笑了一下,“真是辛苦你了。那你先忙你的,改天再说。”
“改天,一定!”陶无法信誓旦旦地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陶无法回到梅达之前所在的摊位前时,却没有看到梅达。他东张西望了好一阵,才发现梅达正站在一家小店门口,笑眯眯地冲他招手。
“那个长着金色眼睛的家伙,就是莫蔺枢吧?”梅达的眼里含着讥诮,“果然像郜寒强说的那样,一看就让人不舒服。你不觉得吗?”
“我还好,可能看习惯了。”陶无法呵呵一笑,“走吧,去你那儿。”
让陶无法感到诧异的是,梅达并没有带他去招待所,而是将他带到了一栋民宅的院门外。
这是一座两层楼的老宅,虽然在“破四旧”中损毁了一些装饰,但外表看上去仍旧古色古香。
“这是什么地方?”
“我家啊。”梅达笑着说,“你不是说,我常驻韩城的话,最好租个房子嘛,所以我就直接买了一栋。”
陶无法又惊又喜,“那你在韩城也算有个家了!”
“是的。”梅达哈哈大笑,“我第一个就邀请你来参观了。”
两人一同走进了院子。陶无法一眼就看到了院中那个生满青苔的大水缸,显然是许久没有人打理了。
“我来帮你收拾一下吧。”陶无法说着就卷起了袖子,想要找工具打扫卫生。
“不用。”梅达抓住了他的手臂,咧嘴一笑,“有干活的人。”
这时,陶无法才注意到,在院子的角落里,有两个人正一声不吭地拉电线,还有两个人在检查门窗。
“这些是你找的工人?”陶无法瞠目结舌,“用得着这么多人干活吗?”
梅达不以为然地说:“这些都是小事。陶大哥,跟我上楼吧,我有话对你说。”
陶无法跟着梅达走上了通向二楼的台阶。他听着木质台阶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忽然想到了莫家那座幽静雅致的宅子。
梅达将陶无法引进了二楼的一间已经收拾干净的房间中。
“喝点什么茶?”梅达热情地问道,“虽然现在房子还比较乱,但喝茶是没问题的。”
“不用那么麻烦。”陶无法看着房间内站着的两个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挠了挠头,“小梅,你还是先把事情说了吧,神神秘秘的,我都等不及了。”
梅达诡谲地一笑,“还是先喝茶吧。”他自作主张地说,“你要是不挑,我就让他们上普洱茶了?”不等陶无法回答,一名黑衣男子就点了一下头,开门出去了。
“可以的,我随便。”陶无法随口说道,然后在一张看起来比较干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打量起了房间。
不一会儿,茶水就端了上来,梅达挥挥手,示意两名黑衣男子离开。
“这茶正烫,也不能马上喝。”陶无法说,“小梅呀,你就别再吊我胃口了,好吗?”
梅达在陶无法对面,慢悠悠地翘起了二郎腿,“我想想,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他习惯性地摸了一下鼻子,“陶大哥,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
“莫家不是本地人,这你是清楚的。实际上,他们不姓莫。”梅达有意放慢了语速,这使得他那发音本就不标准的中文听起来更加怪异,“也不是俄罗斯族人,他们是英国人,姓汉诺威。”
“那他们干嘛要跑来韩城?”陶无法吃惊极了。
“因为他们抢了别人的东西,不得不躲到这儿来。”梅达冷笑了一声,“他们抢的,是一座由琥珀做成的宫殿。你肯定要问,宫殿怎么能抢走呢?答案很简单,因为是琥珀拼接成的。可以拼,自然也就可以拆了。抢走别人的琥珀宫殿后,这家人就隐姓埋名,躲到了中国西南的一座小城。”
陶无法目瞪口呆,“他们来韩城,是为了躲避仇家?”
“是的。他们藏得也真好,这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多亏了你。”梅达露出不整齐的牙齿,笑得像一只鬣狗。“你拿给我看的七色珀,就是关键的证物。”
“我有点糊涂。”陶无法傻乎乎地说,“七色珀跟他们抢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汉诺威的人神出鬼没,藏得又深,只有两样东西能证明他们的身份。一是眼睛。拥有汉诺威血统的人,一定会有金色的眼睛,至于原因,我也不知道。第二,就是七色珀。七色珀非常稀少,原本只有霓虹国的九条家族有,但后来都随着琥珀宫殿一起,被汉诺威的人夺走了。所以,金色眼睛加上七色珀,就可以证明,莫家就是汉诺威的人。”
“九……条?这个名字好奇怪。”
“不奇怪。”梅达傲慢地说,“这是霓虹国的姓氏,我就是霓虹国人,九条家族是我的恩人。之前说我是广州人,是因为我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我的身份,请你原谅。”
陶无法眨巴着眼睛,“小梅,你说慢点,我有点懵。”
梅达笑了起来,“我原本想早点告诉你的,但在看到七色珀之前,我不能确定莫家人的身份,也就不好贸然说这些。”
陶无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琢磨过来,“小梅,你该不会是为了查莫家人,才接近我的吧?”
梅达摇了摇头,“郜寒强不知道我是霓虹国人。我是要查莫家人,但我也确实是想在这边做生意,这并不冲突。”
虽然梅达的语气极其诚恳,但陶无法仍旧觉得心里不太舒服,“那你也瞒了我好久啊。”
“我是怕万一弄错了,冤枉了好人。”梅达解释道。
陶无法端起茶杯,吹了一口气,慢慢地喝了几口茶。苦中带甜的茶水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放下茶杯,说道:“所以,莫家这么有钱,完全是因为他们抢了别人的琥珀?”
“可以这么说。”梅达点点头,“不仅如此,莫家祖上还杀害了不少九条家的人,手段之残忍,你绝对无法想象。”
陶无法回想起莫乌斯那锐利如刀的目光,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陶大哥。”梅达将身子往前倾了一些,“我这次回去,跟九条社长汇报了这边的情况,社长让我转达他对你的谢意。”
“社长?”陶无法皱起了眉头。
“九条家的产业叫做‘不仁社’,领袖自然是叫社长了。”梅达解释道,“社长还托我向你传达一件事,假如你能继续帮助我们,那么,莫家的房子、琥珀店,就都是你的了。当然,我们会让这件事完全合理、合法。”
陶无法的心脏又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欣喜。他垂下了眼帘,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兴奋之情。
“你对社长不了解,可能不明白他的承诺有何等分量。”梅达紧紧地盯着陶无法,“社长说会给你的,就一定会给你,不管你要不要。”
陶无法吞了一下口水。他拿起茶杯,又慢慢放下,“那,小梅,我能做什么呢?”
“太多了。”梅达毫不感到意外地咧嘴一笑,“但目前你只需要像以前一样生活就行了,免得引起莫家人的怀疑。”他眯起了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对了,你最好抽空学一下日语。”
“为什么?”陶无法有点茫然,“你不是会说中文吗?”
“但我的手下只会说几句简单的中文。”梅达说道,“而且,你学会了日语,以后大有作用。”
陶无法若有所思,“小梅,你其实不叫梅达吧?”
梅达愉快地笑了起来,“我叫前田湛山。前田的发音是maeda,谐音梅达。”
陶无了几秒钟后,忽然大笑了几声,“好,以后,我也是做大事的人了。”
前田郑重其事地说:“我们一起做。”他朝陶无法伸出了手,后者立刻牢牢地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