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熙,韦彧一大早起来后,面对金色的天光,只觉得头疼欲裂,昨晚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自己只记得在山庄中遇到了顾起,然后被他拉去白离的院子中喝酒,之后的事情便记不得了,包括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韦彧也有些茫然。依稀间只记得顾起和白离说了不少开解自己的话,着实让自己心怀大畅,积攒了很久的抑郁之气一扫而空,所以一直喝的人事不知。
下起床来,抬头看着窗外的天光,已是八月底了,仲夏的酷热非但未减,反而加剧了一分,大清早的,便感觉一股灼热的气息从窗外涌来。还好庄主给自己分配的别院还不错,清幽雅致,而且夏日还有接连不断的冰块可用。在冬天将大块的冰放在深井里,到了夏日再取出,就足以保证整个炎炎夏日都能清凉舒适。
韦彧抱着桌上的茶壶一饮而尽,依然感觉头昏脑涨,腹中颇为不适,坐在床上努力的运行功法,真气运满全身,几个周天过后,才感觉稍稍好了一点。去到院中施展了一套剑法,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烈阳正炽,听风大概已经不在演武场了,遂收了去找他的心思,坐在树下思考着昨晚的事情。
自己依稀记得,昨晚在跟顾起喝酒的时候,他劝慰自己的时候曾说了让自己静观其变,等着贼子自己继续行动起来后,再寻找蛛丝马迹。韦彧叹了口气,父皇重病在床,母后还在宫中等着自己回去,自己就算再不愿,这孝道还是一定要尽的。自己又岂有时间一直等着贼人行动?
况且毫无动作的干等着,也不符自己的性格,韦彧摸了摸腰间的长剑,努力梳理着思绪。无论如何,大仇是一定要报的,就算是大海捞针,也比毫无动静的要强上许多。自己实在是没有时间耽搁了,若是再没有头绪,说不得就要先回大秦一趟,先探望一下父皇,然后借助大秦的力量继续追查真凶。
想到这里,韦彧就是叹了口气,心中满是不甘。本来应该是靠着自己的追查,亲自找到仇家并拿了他的首级去告慰名剑门的亡灵的,但是有时候,但凭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薄弱,由不得自己慢慢地追查下去。
韦彧皱着眉头算了算时间,自己在若水山庄中也呆了有月余之久了,想到昨日王庄主对自己说的一番话,便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自己是有心借助若水山庄的力量来帮自己追查线索的,可是庄主的一番话打消了自己的念头。若水山庄是天下第一势力,门下势力遍及北方,眼线众多,情报网非常庞大。若是他们肯帮自己的话一定会省心不少。虽然韦彧知道若水山庄也在追查这件事情,却不愿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若水山庄的身上。是了,求人不如求己,果然这个仇还需要自己亲自去报的。
韦彧想到这里,不再迟疑,打定了主意今日便向王若儿辞行,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太久,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管在警觉性还是对江湖的适应性上都有些下降。韦彧自嘲的笑了笑,明明是极西王朝的皇子,却偏偏只过得惯刀口舔血的日子。可是梦想这个东西,又是真的说的清的吗?
韦彧打定了主意后,大步的走出院门,向琴韵小阁方向走去。自己是应了王若儿的邀请才来到若水山庄中,现在要辞行,于情于理都要跟王若儿说一声才对。
穿过几重建筑,走到琴韵小阁门口,还未进院,便听到院中叮咚的琴音。韦彧顿了一下,高声道:“王小姐在吗,在下韦彧特来拜访。”声音在真气的加持下传出去很远,
院中琴音戛然而止,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韦公子请进吧。”
韦彧进院,走上阁楼,只见王若儿笑吟吟的坐在屋内,身后还站着一个美貌的女子。韦彧一愣,发现女子虽然身形小巧,束手站在一旁,却是目光锐利的盯着自己,脚下稳稳当当;玲珑的身体下,隐藏着可怕的爆发力,绝对是个高手。
王若儿对女子笑道:“听雪,你先出去一下吧,韦公子我们有话要交谈,”
听雪乖巧的向王若儿施了个万福,便径直出了屋子。
韦彧看着女子的背影,疑惑的对王若儿道:“王小姐,这位姑娘是......?”
王若儿笑道:“她叫做听雪,是跟我从小长大的侍女,除此之外,还有个叫听霜的。我们三人名为主仆实为姐妹。”说着,戏谑的看着韦彧笑道:“怎么?你问这个干嘛,你该不会是看上我家听雪了吧?若当真如此,你可得给我备一份大大的聘礼才行,否则我绝不放人”
韦彧脸上一红,连忙摆手道:“王小姐说笑了,我只是见这位姑娘似乎也是修为精湛的样子,不由多看了一眼。自古女子习武便少,能有听雪姑娘这般修为的更是万中无一,果然是女中豪杰啊。”
王若儿佯怒道:“你的意思是我不够好,便不是女中豪杰了,是也不是?”
韦彧张口结舌,知道王若儿伶牙俐齿,只得苦笑拱手:“王小姐别捉弄在下了,在下绝无冒犯小姐之意。”
王若儿捂嘴轻笑,一双美目弯成了月牙,对韦彧笑道:“好了,说罢,韦公子前来有何要事?我知道你没事是不会来找我的,你到若水山庄这么久,还从未主动来找过我呢。”
韦彧尴尬道:“是在下不敢贸然打扰,恐怕冲撞了小姐。不过在下此番确实是有件事想跟小姐说一声。”
王若儿看这韦彧的表情,也稍稍严肃了一下,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韦彧看着王若儿,正色的道:“韦某此次前来,是特意向王小姐辞行的。”
王若儿张大了嘴巴,指着韦彧惊道:“什么!你说你要辞行?韦公子怎么忽然就要离开,在山庄中住的可是不合心?”
韦彧叹了口气道:“没有,在庄中住的很好,不过在下想要去江湖上继续追查名剑门的线索,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总在庄中住着等待消息总归不是一个好办法,不管有没有用,还是要追查一下方能使在下心安。”
王若儿也是聪明伶俐,脑中一转便对韦彧道:“是不是昨天早上我爹跟你说什么了?否则你为什么突然要离开。”
韦彧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小姐多虑了,庄主待我不薄,日常供应也是标准极高。在下只是受不住心中的煎熬,就算江湖奔波甚苦,也是愿意去追查一番。”
王若儿皱眉道:“江湖之大,追查线索极其不易。而且贼人手尾非常干净,名剑门中留下的线索甚少。盲目追查,还真不如在庄中等待消息,我若水山庄在情报方面还是有些手段的,韦公子不必焦灼,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韦彧坚定的看着王若儿道:“在下去意已决,而且剑道本就该勇往直前,永不退缩,一味等待与在下本心不符。还请小姐准了在下的离去吧。”说着向王若儿一抱拳,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
王若儿皱眉,韦彧这番话还真让自己无从反驳。只是名剑门之案非常复杂,而且贼人潜在势力极大,一个人追查的话,说不定会遇到难以预测的凶险。离真相越近,也就离死亡越近。
但王若儿知道这番话就算自己对韦彧说了他也不会听的,离去的事情应该是他思考了很久的,不会被自己一番话就说动。看着韦彧坚定的眼神,心中一叹,又是个死不回头的性格,当下无奈的对韦彧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强留,只是韦公子到我若水山庄甚久,还未好好领略一下北地的壮阔风光,不如今天就由我带你去元江城中逛逛吧。”说着对韦彧一挑眉毛,笑道:“元江城中可是有不少好玩的哦。”
韦彧略一思忖,也不便拂了王若儿的面子,而且他本身也就是个洒脱性子,当下向王若儿一拱手,笑道:“在下还确实没有仔细看过元江城,那就有劳小姐带在下开开眼界了。”
王若儿狡黠的将韦彧赶了出去,笑道:“请韦公子在院外稍待片刻,我要换身衣服。”
片刻间,一个翩翩佳公子便出现在了韦彧面前,看着韦彧迷茫的表情,王若儿忍不住一乐,笑道:“好了,咱们便走吧。”
韦彧惊讶的合不拢嘴,指着王若儿道:“王.....王小姐?这身装束是?”
王若儿笑道:“当然是出去玩儿了,若不换身装束,会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的,还是这样好。”
韦彧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确实,以王若儿的美貌,在鱼龙混杂的城中,确实不如男装来的好。
王若儿带着韦彧叫上听风听雨,便径直向庄外走去。
现在的元江城相对还算平静,无人敢在若水山庄眼皮子底下撒野,所以王安素也就默许了王若儿没事儿就去城中玩一天,当然,最主要的就是她身后跟着的听风和听雨,两个顶尖的一流高手护卫,就算是有什么状况,也有回旋的余地。当然上次遇险的事情,并不是他们二人不强,只是猝不及防罢了。
到了元江城中已经是正午,街上的行人纷纷返回家中避暑,街边的摊贩也少了许多,王若儿无奈的对韦彧道:“真是太不巧了,因为太热,很多有趣的东西现在都见不着了,大概只有晚上才会出现了,只是晚上我是一定得回庄的。哪怕是我执意不走,也一定会被听风听雨抓回去的。”
韦彧笑着安慰王若儿道:“小姐不必烦忧,元江城的繁华是出了名的,即使是现在,街边也有不少摊位呢。在下迟早会领略到的,咱们随便逛逛就好。”
王若儿无奈的道:“也只有如此了,要不是酷暑难耐,街边可是有许多杂耍的艺人的,能扛起好几丈高的大幡,还能从口中喷出火来,有趣极了。”说着,王若儿对韦彧笑道:“现在已经是日中,最紧要的还是要填饱肚子。走吧,跟我来。”
轻车熟路的走到一家飞梁画栋的酒楼前,王若儿抬腿就进,一副这里非常熟悉的样子,身后的听风仍是面无表情,听雨一脸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看的韦彧想笑。
韦彧抬头看了看“烟云楼”三个描金大字,便跟着王若儿走了进去。
不等茶博士前来迎接,王若儿便自顾自的带着三人前往二楼,烟云楼乃是元江城中最大的酒楼,即使是炎炎盛夏,一楼大堂中仍然是客满,鼎沸的人声和小生断断续续的唱腔飘入耳中,韦彧不禁点了点头。
进了二楼包厢,坐在桌前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韦彧心境也有些放松,包厢内装修奢华,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的样子,确实不落俗套,显得高贵雅致。韦彧不禁对王若儿问道:“小姐好像对这里非常熟悉的样子,此处果然不同凡响。”
王若儿骄傲的笑道:“那是自然,能入得了本小姐眼的地方还真是不多,但此处的酒水和小曲倒是非常不错。”说着,压粗嗓子向楼下喊道:“这首太悲,换首曲子。”
听着小生换了个唱腔咿咿呀呀的唱着,韦彧笑道:“果然是好去处,看来在下也要做一次风雅人物了。”
吃了会儿菓子,小生的唱段也换了好几个,王若儿想了一下,真诚的看着韦彧道:“江湖凶险,韦公子还是留下吧。”
韦彧叹了口气道:“在下又何尝不想天天过这种喝酒听曲儿的日子呢,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掌门尸骨未寒,韦某又岂能独善其身。”
王若儿默默的坐了一会儿,苦涩的开口对韦彧道:“韦公子的想法,我是感同身受的,但是很多东西并不是你追寻了就会有结果的。”
“感同身受?”韦彧一惊,这才想起来王若儿也是经历过惨事的。同是天涯沦落人而已。
王若儿沉默了一会儿,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记忆最深处的身影,淡淡的开口道:“十一年前,我与陆家公子定亲之后,前去向陆公子庆生,本是高兴喜庆的日子,在陆家家主款待我们之后,却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变故。”
王若儿美目中涌上一丝痛苦,韦彧静静地听着,王若儿继续道:“一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冲入了陆家庄,毫无理由的见人便杀。陆家家主和众多宾客与黑衣人战作一团,可是他们武功高强,陆家庄的人渐渐不敌,眼睁睁的看着陆家家主倒在血泊中,随后我被人藏进了假山密室内......”
说道这里,王若儿也是有些哽咽,目中有些水花,淡淡的继续道:“我当时很害怕,但是却什么都做不了,叫都叫不出。当陆家庄火起后,我便昏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我爹带人赶到后,才被人从假山中救出来。”
王若儿心中绞痛,痛苦的捂住了胸口,韦彧大急,连忙道:“王姑娘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王若儿脸色苍白的摆了摆手道:“没关系,老毛病了。我被救出去后,回到若水山庄大病了三天。自那以后就留下了心口痛的病根。”
说着,王若儿认真的看着韦彧的眼睛到:“所以,身负血海深仇的不单是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