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雷电之外,千翎脸颊已褪去所有血色,呆呆看着那柄插在他胸口的剑,纯白剑身寒气四溢,剑柄嵌着璀璨珠玉宝石,耀眼的光芒正从剑身绽放,将他的胸膛焚烧腾起炽烈白烟
“极光圣剑?”
那是
极光圣剑!
苍白指尖轻颤,缓缓握住剑身,掌心在一瞬间被滚烫的极昼圣光焚毁,皮肉褪去露出白骨。
澜月长发在翻飞,被极光圣剑洞穿的胸膛焚烧的白烟在肆意燃起,周身环绕的风嘶鸣着,抽丝剥茧般逐一离他而去
长发翻拂,他的睫毛垂落,修长玉白的颈缓缓向后仰去,像濒死的天鹅仰起优美的弧度,双翼倾覆,终归无力向着下空坠去,衣袂翻飞,身体从发丝到指尖每一处化作璀璨的碎片飘飞而起
“月!!”
凄厉乃至疯癫的哭喊一瞬爆发,清雪镜看着女孩一头扎进那时间缝隙,脸色大变想拽住她已来不及
风声,厮杀声,还有剧烈无边的疼痛
潮水般淹过他头顶。
终是麻木了。
少年在天空中坠落,在坠落中消融,不死的身体正在被圣光吞噬,燃作漫天璀璨的星子飘飞溃散
漆黑长发肆意飞拂,他闭着眼,纤薄的唇染血,除了胸口插着长剑,那样发丝翻飞清秀安宁的模样,像平静进入一场永睡不醒的长眠。
这么久以来
好累。
终于可以休息了吗?
“月”
凄厉的呼唤声从天空之上传来,像谁的撕心裂肺的呐喊,夹带着肝肠寸断的哭腔。
有泪水滴落在他的脸颊,晕开了血迹。
睫毛轻颤,缓缓抬起,澜月在坠落中慢慢睁开眼,看向已经模糊无法聚焦的视野。
那里一道人影正由远及近,黑色的羽翼陌生又熟悉
模糊的五官轮廓,她没有戴面具。
发丝在脸颊边纷飞扬起,他睫毛在颤抖,瞳眸是清澈剔透的银色,看着她,呆呆看着
焚毁得露出骨架的手,慢慢颤抖着抬起,像很多年前幼的男孩攀爬在地狱火海的熔岩之山,义无反顾向着那从天而降的少女伸出手
“月!”
泪水决堤,在风里干涸。
去它的不可干扰、不可插手。
我错了,我来找你了,我来见你了
一直以来,是我言而无信,是我自私许下承诺却避而不见,是我伤了你的心,是我醒悟得太晚
不论在哪一个时空,就算要粉身碎骨湮灭成灰,我也愿为你万死不悔
千翎眉心四叶草光芒灼灼,滚烫的泪洒落,羽毛蓬起双翼舒展到极致,如坠毁的电光火石从天空穿梭而下,拼命向他伸出手
很近,很近了
只要四叶草和时间封禁一起发动,只要像之前那样强行锁住他的时间!
就还来得及!
一定来得及
炽烈的极昼圣光如白昼烟火爆发,一瞬间从少年胸口扩张开来,将整个战场点亮!
千翎伸出的手径直向他抓去,穿透了那光芒,眼前千万璀璨的光芒碎片汹涌而起,像白色的蝴蝶群落溃散飘飞
空中几片破碎的黑色布料飞扬而起,还残留着曼珠沙华殷红色的纹路
她怔住了,置身在那温暖的光芒里,任由自己被他的身体化作的光芒碎片淹没,像最后一次深情不舍的拥抱与道别,像她曾珍稀数着的他的十九载时光,汹涌流逝无法挽留
颤抖的手摊开,那里躺着一块的膜翼碎片,也很快在璀璨的光芒里化为乌有。
三百年前,
他只活到1岁。
她心脏的跳动停滞了,指尖在发抖,泪水源源不断无法止息,视野里一片漆黑,脑海中有什么在一瞬间坍塌覆灭终归双手紧紧攥住了头发,泪水大滴滚落,喉咙深处发出撕心裂肺的崩溃痛哭
“呜啊啊啊啊啊啊”
悔恨摧毁神志,肝肠寸断不过如此。
后来她回想,那时候死去的,其实是两个人。
遮天蔽日的极昼圣光消失后,战场上只剩下零星几点碎片,空中飘零破碎的衣料
突然之间群龙无首、陷入混乱惊惧的恶魔军队,以及转眼间逆转的战局。
千翎再次睁开眼时,眼皮被泪渍粘连,刺痛酸楚。湿润的脸颊,也刺痛着,眼泪流干。
“醒了?”修长手指轻轻理开她脸颊边湿透的栗色发丝,清润的声线,少年的金发像太阳光辉点亮无边黑夜,双眸温柔又担忧地注视着她,“快结束了,再休息一会儿吧。”
周围云雾在涌漫,远处雷电炸落。
仍旧是零碎的画面,如大大的涟漪显现在时间的缝隙里,比起之前的震荡混乱,确是稳定了许多。
白袍拂卷,少年抱着女孩向前走去,脚下涌动的云雾流逝。
千翎靠在清雪镜臂弯里,松松垂落下去的手指捏着面具,空洞无神的眼睛褪了血色,露出几分琥珀色泽。
看着那些缓慢行进的画面,刺痛的眼,刺痛的脸,终是流下泪来。
三百年的时光,太冗长,又太短暂。就那样在时间的点点滴滴,空间的云卷云舒里,荒芜逝去。
她看见初春的伽兰黛尔,看见蔚蓝天空与雪白流云,看见飞瀑流泻的浮空岛,看见如碧玉镶嵌大地的星灵湖
看见挥舞着雪白羽翼的天使女孩,迎着清风从云端穿行而下,在原野与花海中歌唱奔跑。
而后惊天的爆炸卷起滚滚的浓烟,巨大的坑洞里堆砌尸山血海
如命运的牵引,女孩向着坑洞飞去,从尸体堆里发现了复生的男孩
他憩睡在那里,银色长发落在身上,沉睡的模样,一如往昔。
她看着女孩将他抱入怀里,羽翼舒展,轻盈飞向天空云海
开启了她注定逆转的命运,和今生今世新一轮的爱恨纠缠。
原来
我们从不是相遇,而是重逢。
云雾在消退,像一场淋漓大雨的结束,如涟漪绽放的时间缝隙消散在黑夜中,前光明夹带着飘飞霜雪,将世界照亮
再睁眼,已身处白霜飘飞的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