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有一丝意识尚存,也只得生生忍受着无尽痛楚折磨的高俅不但再也没有力气嘶嚎惨叫,甚至无法抬起头来,去凝视着同样缓缓踌躇腰挎着的宝刀,眼见便要取了自己性命的林冲。
冷眼觑着高俅扑倒在地,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声,身子还时不时抽搐的丑态,林冲终于绰紧手中宝刀,旋即直往高俅的背部猛掷过去。削铁如泥的宝刀轻易插入高俅的脊梁骨,利刃直切入腑脏,高俅那对如死鱼般浑浊的双目陡然圆睁,如同血葫芦一般的身躯又剧烈的抽搐了几下,未过片刻,终于再无动静。
凭着官家赵佶的恩宠把持殿前三衙禁军权柄久矣,祸害得汴京官兵军政日渐腐烂,而又祸害了许多军中赤子的奸臣高俅,终于毙命于林冲的刀下。
亲自手刃了仇人,林冲直感到蒙在心头多年的那层阴霾霍然间也消逝不见,他又上前抽出宝刀,再割下了高俅的首级提在手中,旋即转身望向萧唐,脸上满是慨然之色,随即又抱拳深深施了一礼。
高俅这厮,到底还是死了...在场韩存保、杨温等人亲眼目睹萧唐、鲁智深、武松、杨志、徐宁、乃至林冲......等豪杰手刃高俅,终于教这厮伏诛时心惊动魄的场面,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可是其他已决议归顺萧唐的节度使大多显得十分洒脱。沉吟片刻之后,项元镇也是慨然说道:“不是我等反复无常,非要背反朝廷,萧任侠如果不杀高俅这狗贼,只怕我等反没了活路。就此返回朝廷去,枢密院追究战败职责时,还是要受腌臜闲气!咱们老哥几个,历经绿林官场,甚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我是不比徐京、梅展等几位兄弟当年便遭奸邪涉及迫害,这辈子活得最窝囊的时候,就是被高俅这厮胁迫前来,不得已与萧任侠并着绿林群豪为敌的这些时日!”
张开与萧唐交情算是较深的,事到如今再决定再落草聚义,心中登时只觉十分敞亮,他挥了挥手,说道:“这些时日腌臜恶气受的也够多了,最痛快的时候,却正是亲眼觑见高俅这狗贼就地伏法。罢!罢!罢!事已至此,也只得走老路落草,萧唐你小...萧任侠如今聚集得诸路豪杰,也远胜过我当年纵横绿林时的声势何止数倍,当初你初次统领兵马争战杀伐时,还要在我帐下听命,如今倒真是风水轮流转,老子却是要跟你混了!”
萧唐自然也是立刻对张开、项元镇表态说道:“当年有心蒙张节度点拨,实教我受益良多,恁和项节度也肯与我等共聚大义,更是我山寨莫大的幸事。”
其它诸如王文德、李元吉等节度使虽然也肯降了,可是他们想得更为精细,考虑到自己的后顾之忧时又对视一眼,随即李从吉也立刻出面说道:“萧任侠,我们老哥几个大多在绿林中打踅的时日久了,甚么江洋大盗、山贼水寇也都见识得多,似恁这等抗拒官府王法,却分毫不肯侵害无辜良善百姓的绿林中人不是没有,但的确是凤毛麟角,也都掀不起甚么风浪来,似萧任侠恁般能够集结无数绿林好汉与恁共做大事,且一直耽得起替天行道这四个大字的豪杰,只恁一个,绝无仅有。
我等败军之将,还能得萧任侠如此礼遇照拂,这份恩情铭感五内,教咱们也投奔恁入伙聚义,自是心甘情愿。只还有一个顾虑,就是我等大多兄弟都有家眷,且在汴京府邸中安住。我等落草无妨,左右都是曾在绿林中发迹的人物,可是朝廷若得报说我等也背反了,必差公人前去缉捕,府中妻儿家眷枉遭连累,这却如之奈何?”
李元吉所言也是在场大多节度使的顾虑,其中也只有王焕的妻室贺怜怜已逝,所剩的子嗣夭折,而徐京因追念亡故的爱侣芸娘而一直未再做婚娶,张开绿林习气,受朝廷招安后也图自在而孑然一身之外,李从吉、项元镇、王文德等人却都有府中妻儿家小羁绊。他们一个个当年在绿林中厮混的时日久了,甚么节度使恁般虚职高位,官场许多腌臜事见得多,尤其又想到被高俅这等奸厮使唤摆布的经历,自然不似寻常人对落草为寇的排斥心甚重。可是如今要扬眉吐气,索性再与萧唐聚义爽利不妨,但却也不能就此舍弃了自己的家人。
萧唐自然也十分理解李从吉等人心中的顾虑,当即便道:“但请几位节度使放心,如今前来征讨的官军溃败,高俅这厮终于伏法的消息要传到汴京还需要些时日,何况溃逃去的兵卒只知几位节度使陷于我军,也并不知晓几位也肯与我等兄弟共聚大义之事。待我发付几个精细的兄弟前往东京汴梁,至几位节度使府上接引宝眷出京到寨中完聚,汴京各处市井街坊之中,亦有与我大寨互通声息的同道志士,想来要将诸位节度使家眷接出汴京不难......至于诸位入伙的消息,当然在这段时日,也决计不会走漏出半点风声。”
听萧唐如此安排得妥当,李从吉、项元镇、王文德等人听罢也都松了一口气,并且齐声说道:“若得萧任侠如此周全,我等还有甚顾虑?事既如此,决无还理,合当效力!”
只不过李从吉等人虽没了后顾之忧,本来在禁军之中名头甚响的十节度使里面除了旧日是绿林丛中出身,后来却受招安的,出自于韩存保与杨温两个人的立场考虑,韩存保却绝不可能教相州韩氏韩端彦、韩纯彦、韩嘉彦等族叔乃至其他也荫受官身的同宗子弟抛却家世声名,反来投奔萧唐落草做背反朝廷的强寇;杨温也断然不可能抛却了代表着杨家将门世代忠心耿耿、赤胆报国的天波府基业,而与杨志一并做背反朝廷的反贼。
当杨温再向杨志那边觑将过去,眼见自己这个远方兄弟方才动了真怒,出刀炮制高俅时身上包裹的麻布又渗出殷红的血迹来,那些伤口,也是当时杨志挡在自己身前竭力格挡开激射来的劲弩箭雨所致,杨温喟叹一叹,感触良多,再觑向杨志的眼神也不由又多了几分愧疚之色。
杨志见杨温面色愧然,他也长叹了声,说道:“族兄的顾虑我如何不明白?便是我杨志不肖,愧对杨家先人,如今也决议与我家哥哥另辟蹊径去建功扬名。而汴京天波府,总要有我杨家的子孙继续把持着,绝不能就此没落了,族兄自当秉承咱杨家的夙愿,仍要效死终于朝廷,我杨志看似是悖逆了先人祖训,可是早晚....族兄也终会明白你我也是殊途同归。”
而韩存保惨然一笑,对萧唐说道:“萧贤侄...萧任侠......你反出京师,若要再得朝廷见用,怕已是千难万难。便是你曾对我韩家有恩,彼此又是故交旧识,本来我已是过气的人物,今番身负战败之责,便是返回东京听罪,就算削去了本身职事倒也清闲,自也不必再与你等毕竟背反朝廷的强寇为敌......但我韩存保再是不济,也决计不能玷污了韩家的声誉,无法似张开、项元镇等老兄弟一般去留自在,也望你能够体谅。”
萧唐听了韩存保的肺腑之言,他缓缓点了点头,说道:“韩节帅、杨节帅担负家门名声,我自也能够体会恁等的顾虑,也决计不会强扭逼迫,可是如今王焕王前辈伤重尚未转醒,而梅展梅前辈即日遮莫也将抵至梁山泊......诸位节度都是累建功名的宿将,彼此同气连枝,不妨探视过王焕王节度转醒后,再与旧友叙旧几日,届时若要下山回朝,我自当亲自恭送。”